忠义堂前云际会：梁山泊一百单八将聚义记
宣和二年深秋，济州梁山泊的水寨上空总盘旋着不散的云气。时迁伏在聚义厅的鸱吻上数过，己有整整一百零七位好汉在此安营——从最早占山的王伦，到三打祝家庄后归降的孙立，再到东昌府擒来的张清，寨中旌旗日密，己能把方圆十里的芦苇荡都映得通红。这日天未亮，阮小七便提着酒葫芦往金沙滩跑，远远望见戴宗踏着晨雾回来，背后跟着个推着独轮车的红脸大汉，车辙里还沾着两朵桃花——正是从二龙山来的鲁智深与武松。
聚义厅前的尘埃与酒痕
聚义厅的梁柱是去年从高唐州拆来的金丝楠木，此刻却被李逵的板斧刻得满是豁口。宋江站在厅中那幅《梁山泊全图》前，指尖划过从石碣村到芒砀山的水路，忽然听见厅外传来争吵——林冲正拦着秦明，不让他把新得的狼牙棒靠在"替天行道"的杏黄旗上。"都头且息怒，"吴用摇着羽扇从后堂出来，袖口还沾着算筹的墨痕，"等最后一位好汉到齐，再论兵器摆放不迟。"
话音未落，时迁从房梁上翻身落下，靴底带起的灰尘惊飞了厅角的信鸽："宋公明，山下有船！船头插着面'河北枪棒无双'的旗子！"众人涌到寨门时，正见燕青牵着匹白马踏浪而来，马背上坐着个青衫秀士，腰间悬着口解腕尖刀——正是玉麒麟卢俊义。他身后跟着的燕青捧着个锦盒，打开时露出块刻着"山东呼保义"的金牌，是宋江此前派戴宗送去的信物。
"卢员外肯来，"宋江躬身相迎时，袍角扫过阶前的酒坛，那是武松昨夜喝剩的"透瓶香"，"山寨便如添了脊梁。"卢俊义却望着聚义厅的匾额冷笑："去年在大名府，我还骂你们是草寇呢。"李逵正啃着猪腿，闻言把骨头往地上一摔："俺铁牛当年还想劈了你这厮！"戴宗忙扯他的后襟，却被鲁智深按住肩膀："洒家在野猪林见过卢员外，是条汉子。"
一百零八颗星辰的轨迹
吴用早将一百零八位好汉的姓名写在桑皮纸上，此刻正用朱砂圈出最后一个名字。纸上的墨迹洇开如星图：
- 最先落草的七位：杜迁、宋万在林冲火并王伦时便守在厅外，此刻正帮朱武擦拭他的双刀；阮氏三雄蹲在水边摸鱼，要给新来的卢俊义做道"浪里白条"；刘唐的鬓角还沾着黄泥岗的土，那是劫生辰纲时蹭上的。
- 三山聚义的二十七位：鲁智深的禅杖总磕着武松的戒刀，两人从二龙山吵到白虎山，此刻又为谁该坐左首第三把交椅争得面红耳赤；史进背上的刺青被阳光晒得发烫，那是他在少华山当寨主时绣的"九纹龙"；李忠正给周通的箭伤换药，当年桃花山抢亲的闹剧，此刻成了众人笑谈。
- 降将出身的二十九位：呼延灼的双鞭总在夜里泛出铁锈味，那是他兵败青州时留下的；关胜的青龙偃月刀比关羽的短三寸，却照样能劈开曾头市的城门；张清的飞石袋里总装着两颗鹅卵石，说是要留给没羽箭的名号做念想。
- 朝廷逼上梁山的三十七位：林冲抚摸着枪杆上的凹槽，那是风雪山神庙时被草料场的火烤的；杨志的朴刀缺了个口，是失了生辰纲后砍断的；宋江的招安文书藏在枕头下，纸角己被泪水泡得发皱。
当卢俊义在花名册上按下指印时，忽然起了阵怪风，吹得厅外的杏黄旗猎猎作响。公孙胜踏罡步斗，袖中飞出七道符纸，在半空拼出北斗七星的形状。"天罡地煞，终于归位了。"他望着符纸化作金粉落下，落在安道全的药箱上，落在萧让的笔砚间，落在段景住刚盗来的照夜玉狮子马的鬃毛里。
酒坛与刀光交织的夜
掌灯时分，聚义厅摆开了一百零八桌宴席。顾大嫂的酱肘子堆得像小山，孙二娘的包子馅里掺着蒙汗药的香气，朱贵的酒肆里新酿的"玉壶春"，能把石勇这样的醉汉都喝得哭爹喊娘。
李逵正和鲍旭比谁砍的猪头多，忽然被燕青拽到一边——只见卢俊义正跟关胜论《春秋》，两人说的"温酒斩华雄"，却被武松插了句"景阳冈打虎"，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宋江端着酒碗走到厅中，酒液晃出碗沿，滴在脚下的青石上，那石上己有无数酒痕，最深的一道是林冲当年夜奔时踩的。
"诸位兄弟，"他的声音被浪涛声吞没了一半，"今日聚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话未说完，被李逵的板斧砸在桌上的巨响打断："俺们只求杀尽贪官！"武松的戒刀"呛啷"出鞘，刀光映着鲁智深的禅杖："洒家要护着百姓！"卢俊义放下酒杯，指节捏得发白："我要洗清冤屈。"
吴用忽然把羽扇往桌上一拍，烛火顿时暗了三分："看天上！"众人抬头，见北斗七星的杓柄正对着聚义厅的方向，一颗流星拖着长尾划过，落在芦苇荡里——那是时迁偷偷放的信号弹，却被公孙胜附会成"天星归位"的吉兆。
未写完的聚义碑
第二日清晨，萧让带着金大坚在忠义堂前凿碑。碑石是从济州府衙抢来的，原是刻"德政碑"的，此刻却要刻上一百零八个名字。时迁趴在碑顶，看萧让写"呼保义宋江"时，笔锋忽然顿了顿——他想起昨夜宋江独自在江边烧的纸钱，灰烬飘在水面，像无数白色的蝴蝶。
李逵扛着锄头来帮忙，却把"黑旋风"的"旋"字凿成了"玄"。"管他娘的！"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反正俺们都是天上的星宿！"正说着，忽然见段景住牵着匹瘦马过来，马背上驮着从东京买来的新旗子，上面绣着"梁山泊一百单八将"，针脚里还沾着汴梁的柳絮。
卢俊义站在碑前，看金大坚刻自己的名字，忽然问身边的燕青："你说这碑能立多久？"燕青正用石子打水面的蜻蜓，闻言笑道："至少能等到俺们杀进东京城。"远处传来阮小二的号子声，他们正往船上装粮草，船头的"阮"字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要挣脱旗杆飞去。
日头升到正中时，宋江带着众人在碑前祭拜。香案上摆着一百零八个酒杯，每个杯里都斟了酒，有景阳冈的烈酒，有浔阳江的米酒，还有段景住从西域换来的葡萄酿。武松把酒洒在地上，说要敬那些死在官府刀下的弟兄；林冲的酒洒在碑石的裂缝里，那里像极了草料场的雪；宋江的酒却倒得很慢，仿佛要把每个名字都浇一遍。
忽然起了阵大风，吹倒了三个酒杯。众人正惊疑时，却见时迁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抓着只偷酒喝的猴子——那是他从祝家庄带回来的，此刻正吱吱叫着，打翻了更多的酒杯。"这猴头！"李逵举斧要砍，被宋江拦住："天意如此，不必介怀。"
夕阳西下时，碑上的名字己全部刻完。一百零八个名字在余晖里泛着青光，像要从石头里跳出来。戴宗忽然跑得满头大汗，说山下有官军来了，却被吴用笑着按住："不急，让他们看看这碑。"众人登上山寨的望楼，见远处的官道上尘土飞扬，而忠义堂前的杏黄旗，正把最后一道阳光都染成了红色。
芦苇荡里的水鸟忽然惊飞起来，遮得半个天空都黑了。宋江望着那一百零八个名字，忽然觉得每个字都在发烫——像极了当年在浔阳楼题反诗时，笔尖烧起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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