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九年季夏,清溪河的水带着铁锈味,漫过被血浸透的河滩。李立蹲在临时搭建的伤兵营外,用粗瓷碗往伤口上倒烈酒,滋滋的声响里,他咧嘴笑了——这碗酒是从方腊军的营帐里缴获的,烈得够劲。帐内传来伤员的呻吟,他却抄起身边的药杵,往石臼里的草药猛砸,药渣溅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像极了揭阳岭上常开的野菊。忽然,张横浑身是水地闯进来,手里攥着块断箭:"李立兄弟,方腊的船队来了,他们要炸掉咱们的浮桥!"
催命判官的药杵
李立在梁山一百单八将里,总像株带刺的野蒿。他原是揭阳岭上开黑店的老板,手里的蒙汗药放倒过无数客商,得了个"催命判官"的绰号,排座次时被定为"地奴星"。这名号带着几分轻贱,他却从不避讳,常拍着胸脯说:"俺本就是伺候人的命,伺候弟兄们,比伺候那些贪官强。"归顺梁山后,他没去冲锋陷阵,反倒成了最好的"军医",石臼里捣的不再是蒙汗药,而是救死扶伤的草药。
攻打清溪城前,宋江的大军被阻在河畔,浮桥是唯一的通道。方腊的水军都督娄敏中带着"楼船营"昼夜袭扰,箭上淬着剧毒,中者半日就会浑身发黑。军医营里的草药很快见了底,李立背着药篓钻进深山,三天三夜没合眼,采来的"七叶一枝花"救了二十多名弟兄的命,自己却被毒蛇咬了小腿,肿得像根紫萝卜。
"你这是拿命换命。"孙二娘给他敷药时,忍不住骂道。李立却指着帐外排队换药的喽啰:"他们在前面拼命,俺在后面递药,都是为了弟兄们。"他的药杵磨得锃亮,上面的纹路里还嵌着草药的绿汁——这根从揭阳岭带来的枣木杵,捣过蒙汗药,也捣过救命草,像他的人生,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娄敏中的毒箭越来越凶,竟在箭簇上抹了"断肠草"的汁液。有个小喽啰中箭后,喉咙里冒出血泡,抓着李立的胳膊喊"疼",不到半个时辰就没了气。李立把那支毒箭扔进火里,看着它烧成灰烬,突然对张横道:"俺得去会会这娄敏中,他懂毒,俺也懂。"
毒与药的较量
李立扮成卖药的郎中,摇着串铃混进了方腊的船队。娄敏中的旗舰"毒龙号"上,果然晾晒着各种毒草,连船板的缝隙里都塞着"见血封喉"的叶子。他假装给士兵诊病,用指甲悄悄刮下毒草的粉末,藏在指甲缝里——这些东西在他眼里,既是毒药,也是解药,就像人心,能害人也能救人。
娄敏中是个白面书生,手里总拿着本《毒经》,见李立诊脉的手法特别,便邀他到舱内喝茶。"先生也懂毒物?"娄敏中呷着茶,眼角的余光却盯着李立的药箱。李立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草药:"略懂些,不过只用来救人。"他故意把"救人"两个字说得很重,看着对方的脸色从白变青。
两人聊了三个时辰,从砒霜的药性说到曼陀罗的花期,娄敏中渐渐放下戒心,带着他参观毒药库。李立看着那些贴着"禁"字的瓦罐,突然指着其中一罐道:"这'牵机引'虽烈,却怕一味药。"娄敏中果然上钩:"什么药?"
"揭阳岭的'还魂草'。"李立编了个名字,趁对方低头记录时,将指甲缝里的毒草粉末弹进他的茶杯。这粉末单独用只会让人腹泻,却能与娄敏中常喝的"凝神茶"起反应,让人浑身无力。做完这一切,他背起药箱就要走,却被娄敏中的亲兵拦住——有人认出他是梁山的"催命判官"。
"俺本想留你条命。"李立抄起药箱里的药杵,枣木杵砸在亲兵的头盔上,发出闷响,"谁让你非要往死路上走。"他边打边退,药箱里的草药撒了一地,有毒的没毒的混在一起,像场混乱的救赎。
奴星的脊梁
李立跳进清溪河时,背上己中了三支箭。他知道箭上有毒,却没往岸上逃,反而顺着水流往浮桥游——娄敏中派了艘载满炸药的小船,正往浮桥漂去。他看见张横带着人在岸上射箭,却挡不住那艘"火船",船头的引线己烧到一半。
"闪开!"李立嘶吼着,用最后的力气抓住火船的缆绳,将其往相反的方向拖。毒箭在他体内发作,视线开始模糊,他却死死攥着缆绳,像当年在揭阳岭上,攥着不肯交保护费的客商的衣领——只是这次,他攥着的是弟兄们的性命。
火船在离浮桥三丈远的地方爆炸,冲击波把李立掀出水面。张横跳下水去捞他,却只抓住只染血的药杵。那根枣木杵上,还沾着没捣完的草药,绿得像翡翠。
李立的尸首被冲上岸时,手里还攥着半片"七叶一枝花"。宋江把那片草药放进他的药箱,又在他身边放了个新的药杵——这是弟兄们连夜削的,枣木的,跟他从揭阳岭带来的那根一模一样。
"他哪是地奴星。"李逵摸着药杵上的纹路,突然哭了,"他是咱们的救命星。"张横把李立的药箱带回伤兵营,里面的蒙汗药早就换成了金疮药,最底层压着张发黄的纸,是他当年开黑店时的账本,上面用红笔把所有害过的人名都圈了,旁边写着"欠"字。
河畔的药香
清溪城被攻破后,弟兄们在李立采药的深山里,发现了片他种下的药圃,里面有"七叶一枝花",有"还魂草",还有揭阳岭没有的"江南星"。药圃边立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此处药草,救人用,不害人。"
安葬李立时,宋江没给他立碑,只在河畔种了片药草。孙二娘说:"他喜欢热闹,看着弟兄们换药,比刻字强。"后来有伤员来换药,总爱在药圃边坐坐,说闻着那股药香,伤口就不那么疼了。
大军班师回朝时,张横把李立的药杵带回了梁山泊,放在聚义厅的角落里。有次李逵又耍酒疯,看见那根杵突然就蔫了——他想起当年在揭阳岭,就是被这根杵打晕的,也是这根杵,后来救过他的命。
很多年后,清溪河畔的药圃还在,当地百姓谁生了病,就去采几片叶子,却从不多采,说这是"催命判官"留下的规矩:药是救人的,不是发财的。有个老郎中说,每逢雨夜,能看见个拿药杵的汉子在药圃里除草,背影佝偻着,却比谁都首。
聚义厅的花名册上,"地奴星催命判官李立"的名字被红笔圈着。旁边有人用小字写了行批注:"奴的是身份,不奴的是心。"风从揭阳岭吹来,带着药香,像那个拿药杵的汉子,还在为弟兄们捣着草药,一下,又一下,把黑暗捣成光明,把绝望捣成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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