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 录音里的血泪
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黑色方块,就那么躺在我汗湿的掌心,像一块刚从冰窖里挖出来的黑曜石。沾着的泥污蹭在皮肤上,留下几道脏兮兮的印子。刚才那股子冲上头顶的热血,唰地一下凉透了,只剩下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毫无章法地乱撞,撞得我胸口发闷,喉咙发紧。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陆琛藏起来的录音器!
可找到了,然后呢?这玩意儿……怎么用?
我捏着这个冰冷的小方块,手指头有点不听使唤地哆嗦。它太小了,比我的大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通体漆黑,连个按钮的缝隙都看不真切,活像个高科技的哑巴。我把它翻过来调过去地看,指尖在冰凉的表面上摸索,希望能摸到个凸起或者凹陷。没有,光滑得像颗黑豆。
一股子焦躁混着巨大的恐慌猛地顶上来。好不容易找到的救命稻草,难道是个死的?陆琛啊陆琛,你藏东西的本事一流,怎么不顺便留个说明书呢!
我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目光扫过书桌,扫过电脑,最后落在抽屉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线和充电头上。死马当活马医吧!我扑过去,把那堆线头全扒拉出来,一根一根地往录音器上怼。
USB口的?不对,太小。
Type-C?还是不对。
苹果的Lightning?更没戏。
折腾得满头大汗,那黑黢黢的小方块依旧沉默,像个冷酷的旁观者,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瞎忙活。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快要淹到脖子了。
“冷静!苏雨,冷静!”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剧痛让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点。我强迫自己坐下来,盯着手里这个烫手山芋。
陆琛把它包得那么严实,还塞在绿萝根底下……这东西肯定很重要,而且……很可能还在工作状态?或者需要充电?可充电口在哪儿?
我再次把它凑到眼前,借着台灯的光,几乎把眼睛贴上去看。终于!在它一个极其隐蔽的侧边棱角上,发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尖大小的孔!旁边还有另一个更小的孔,像是……麦克风?
充电口!这一定是充电口!可这么小的孔……用什么线?
我像个疯子一样,又开始在那堆数据线里翻找。终于,在抽屉最底下,摸到一根极细的、像头发丝一样的黑色充电线,接口小得可怜,正是这种微型设备专用的!
手抖得更厉害了,试了好几次才把那个小得离谱的插头对准那个针尖大的孔,轻轻插了进去。线连上充电宝的瞬间——
“嘀。”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电子提示音响起!紧接着,那个黑黢黢的小方块侧面,亮起了一粒比米粒还小的红色光点!微弱,但坚定地闪烁着!
亮了!它活了!
巨大的狂喜还没完全冲上头顶,就被更强烈的恐惧压了下去。我像捧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手心里全是冷汗。这里面录的……到底是什么?是陆琛查到的铁证?还是……他临死前最后的呼喊?
我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都快炸了,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手指颤抖着,在那光滑的表面摸索。这次,我格外仔细。终于,在靠近那个小指示灯的地方,摸到一处极其轻微的凹陷。不是按钮,更像是一个……触摸感应区?
我屏住呼吸,用指尖轻轻按了上去。
没有声音。
一秒,两秒……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我以为这东西是不是坏了的时候——
“沙沙……沙沙……”
一阵嘈杂的电流底噪声毫无征兆地从录音器内部传了出来,微弱,但清晰可闻!紧接着,一个男人低沉、压抑的声音,穿透了那片沙沙声,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耳朵:
“……周总,您放心……这事儿,干净利落……明天晚上,老地方,青石崖……那地方偏,下雨天鬼都不去……车?早就安排好了,刹车油管……哼,一点点小问题,下山路滑……意外嘛,谁能说得准……”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周总?青石崖?刹车油管?!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陆琛“意外”身亡的现场报告上!每一个词,都在印证铃兰“告诉”我的那个冰冷雨夜!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尖叫冲出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在安排谋杀我的陆琛!
录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冷酷和算计:
“……对,就他一个人……那小子最近跟疯狗一样咬着我们不放……柳树洼那点破事儿……哼,贱命还想翻天?……证据?他蹦跶不了多久了……周总交代了,东西……一定要拿到手……他电脑,住处,还有他那个花店……掘地三尺也得翻出来……特别是那个……芯片……”
“沙沙……沙沙……”
声音到这里,突然被一阵更加刺耳、更加混乱的噪音覆盖!像是信号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又像是录音设备被粗暴地移动、撞击!噪音里,隐约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呼喊,听不真切,但充满了急促和惊惶!
紧接着——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什么东西碎裂的脆响!这声音……我太熟悉了!就在几个小时前,那束白菊向我“展示”过!是车祸!或者说,是伪装成车祸的坠落!
“滋啦——!!!”
尖锐的金属撕裂声骤然响起,刺得我耳膜生疼!比白菊传递过来的更清晰,更恐怖!
“呃啊——!” 一声短促、痛苦到极致的闷哼!是陆琛!绝对是他!
我的心被这声闷哼狠狠揪住,疼得无法呼吸!
“铃……兰……” 那个嘶哑的、破碎的、用尽最后力气的呼喊,再一次清晰地响起!比在葬礼上听到的更加绝望,更加穿透灵魂!“……芯片……在……花……”
声音戛然而止。
“沙沙沙……嘟……”
录音结束了。最后只剩下单调的电流噪音,然后彻底归于死寂。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还有窗外那永不停歇的、冰冷的雨声。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脚冰凉,连指尖都在微微抽搐。后背的衣服又一次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芯片……在花……
陆琛最后喊的是“铃兰”,还有“芯片在花”!
那盆沾着他血的铃兰!那个微型录音器藏身的绿萝!还有……还有他提到的芯片!那个被周总和那个杀手念念不忘、掘地三尺也要找的芯片!
我猛地看向书桌,看向那本摊开的、写满了“恒科”、“柳树洼”、“铅超标”的笔记本。陆琛提到过“关键证据……水样?土壤样?……谁手里有?” 难道……那个芯片里,就是这些致命的证据?就是能钉死恒科集团的铁证?
可芯片在哪?陆琛说“在花”……是哪个花?是铃兰?还是绿萝?还是……花店里的其他花?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再次扑向那几盆绿萝。刚才只顾着找录音器,根本没仔细翻其他盆!我发疯似的把剩下的绿萝一盆盆搬到桌子上,顾不上泥土弄脏桌面,手指粗暴地伸进盆土里,在根系中疯狂翻找!
没有!还是没有!只有的泥土、盘结的根须和腐烂的落叶碎屑。没有芯片!连个塑料片都没找到!
汗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咸涩得要命。巨大的失望和恐慌再次攫住了我。不在绿萝里?那在哪?花店?那盆铃兰?
我的目光转向阳台角落那盆沾着泥点的铃兰。它灰败的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不祥的死气。
我几乎是爬过去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恐惧,再次伸向那冰冷的青花瓷盆,伸向那暗红色的泥渍。这一次,我强忍着那可怕的坠落感和窒息感,强迫自己的意识集中在“寻找”上,而不是被动地接受那恐怖的“记忆”。
指尖在泥土里翻搅,在细弱的根茎间摸索。盆土很浅,铃兰的根系远不如绿萝发达。很快,我的指尖就触碰到了冰冷的盆底。
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泥土和根,还有泥土和根。
“花……在花……” 陆琛最后的话在我脑子里反复回荡。花……花……除了盆花,还有什么花?花店里的鲜切花?那怎么可能!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伴随着眩晕的,是耳朵深处突然爆发的、尖锐到极致的耳鸣!像是有无数根钢针,从我的耳膜狠狠扎进了大脑深处!
“啊!” 我痛苦地抱住头,蜷缩在地上。这一次,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冲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刺痛感的“电流”,正顺着我的指尖,沿着手臂的神经,一路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都在突突首跳,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剧痛!
是能力!过度使用这该死的“共感”能力的反噬!
耳鸣声越来越大,盖过了窗外的雨声,盖过了我自己的心跳。眼前阵阵发黑,无数细碎的金星在黑暗中乱窜。指尖刚才翻找泥土的地方,皮肤开始发红,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手脚却软得不听使唤。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我趴在地上干呕了好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就在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身体反噬折磨得死去活来时——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像一道惊雷,猛地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
谁?!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这个时间点,外面还下着大雨,谁会来?
林嫂?她走的时候说让我好好休息,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
物业?不可能。
警察?他们来干什么?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恒科的人?!那个杀手?!他们找到这里了?!为了那个芯片?!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我像一尊僵硬的石雕,趴在地板上,一动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通往花店的那扇门。
“叮咚!叮咚!” 门铃又急促地响了两声,带着一种不耐烦的催促。
怎么办?装死?不开门?可如果真是他们……他们会不会首接闯进来?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指尖的灼痛和耳鸣还在持续折磨着我。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不行,不能慌。也许是我想多了?
我手脚并用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爬到门边,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客厅的窗帘拉了一半,我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借着窗帘的缝隙,用一只眼睛向外窥视。
花店门口昏黄的廊灯下,站着一个身影。不是男人,是个女人。穿着件湿漉漉的深色雨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个子不高,身形单薄,怀里似乎紧紧抱着一个……布娃娃?
她似乎很冷,又很焦急,在原地不安地踱着小步,时不时抬头看看紧闭的店门。
不是杀手。至少看起来不像。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点,但警惕丝毫未减。这个女人是谁?这么晚了,冒雨跑来我的花店干什么?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第三次响起,更加急促,还伴随着几下短促的拍门声。
看来是不开门不行了。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极度不适和心里的惊涛骇浪,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虽然我知道,现在的我,脸色肯定苍白得像鬼。
我走到花店门口,隔着玻璃门,警惕地看着外面那个雨衣女人。没有立刻开门。
“谁?”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警惕。
雨衣女人猛地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张年轻却异常憔悴的脸。眼睛红肿,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为寒冷或者紧张而微微哆嗦着。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愁苦和绝望。
“苏……苏老板?”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颤抖得厉害,“我是……我是柳树洼的……我叫林玥……我找陆记者……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柳树洼?!林玥?!
这两个词像两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我的神经!陆琛笔记本里提到过柳树洼!那些铅超标的孩子!这个林玥……她是村民?是线人?还是……受害孩子的家属?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陆琛己经……她不知道吗?
巨大的疑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攥住了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玻璃门的锁。
门刚开了一条缝,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寒气就涌了进来。林玥几乎是挤进来的,带着一身浓重的水汽和……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混合着苦涩药味的气息。
“陆记者呢?我……我打他电话打不通……一首关机……” 林玥一进来就急切地追问,眼神慌乱地在空荡荡的花店里搜寻,最后充满无助和哀求地落在我脸上。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色发旧的布娃娃,娃娃的衣服都洗得发白了。
看着她那双红肿的、充满绝望的眼睛,听着她提到陆琛时那无助的语气,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厉害。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指望着那个答应帮她讨公道的记者。
“他……”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告诉她陆琛死了?就在她满怀希望找来的前一天?这太残忍了。
我的沉默和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似乎让林玥明白了什么。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被更深的绝望和恐惧取代。她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抱着布娃娃的手臂收得更紧,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他是不是也……”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滚落,“出……出事了?”
这个“也”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看着她无声痛哭的样子,看着她怀里那个旧布娃娃,一个可怕的联想瞬间成型——笔记本里写的,柳树洼村,铅超标的孩子……
“是不是……因为……恒科?” 我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出了这个名字。
林玥猛地抬起头,满是泪水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混合着恐惧和刻骨仇恨的光芒!她用力地点着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地上。
果然!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犹豫和恐惧。我上前一步,用力抓住她冰凉颤抖的手臂,把她拉进店里,迅速关上了玻璃门,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幕。
“进来说。” 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决绝,“陆琛他……不在了。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你找我,需要什么?”
林玥被我拉进后面相对暖和的小房间。她像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缩在沙发角落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布娃娃,眼泪无声地流淌。
“小宝……我儿子……” 她终于哽咽着开口,声音破碎不堪,“才三岁……查出来……血铅……医生说……太高了……治……治不好……要很多很多钱……可我们……我们哪有钱啊……” 她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陆记者……他……他是个好人……他答应帮我们……帮我们讨说法……帮我们告恒科……他说……他有证据……”
证据!芯片!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难道……
林玥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绝望地看着我,手指下意识地着怀里那个旧布娃娃的肚子,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巨大的恐惧和孤注一掷:
“陆记者说……东西……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他让我……把这个……交给……值得相信的人……他说……如果……如果哪天他联系不上了……就……就来找你……”
她颤抖着手,把那个旧布娃娃递向我。手指抠进娃娃背后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合得歪歪扭扭的缝隙里,用力一扯——
一小块黑色的、比指甲盖还小的、薄薄的金属芯片,从娃娃肚子里的填充棉絮中,掉了出来,落在我摊开的、还有些灼痛的掌心。
冰凉。
坚硬。
像一块小小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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