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西章 芯片里的哭声
那块小小的、冰冷的芯片躺在我掌心,像一滴凝固的黑色眼泪。林玥还在无声地掉着泪,肩膀一抽一抽的,怀里那个被掏空了“心脏”的旧布娃娃软塌塌地垂着胳膊,空洞的眼睛对着天花板。
屋里静得吓人,只有林玥压抑的抽泣,还有窗外那没完没了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证据……陆琛用命换来的证据……现在就在我手里。
可这玩意儿……怎么用?我捏着这比指甲盖还小的薄片,指尖因为之前翻土的灼痛还在隐隐作痛。这又不是U盘,往电脑上一插就行?我连个插口都找不到!一股无力感混着巨大的焦虑猛地顶上来。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难道要卡在这一步?
“苏……苏老板……”林玥怯怯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抬起红肿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我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陆记者……他……他走之前……偷偷教过我……说……说万一……万一他……就把芯片……塞进手机卡槽里……用读卡器……”
手机卡槽?读卡器?
我猛地反应过来!对啊!这种微型存储芯片,很多都是手机用的那种!我立刻扑到书桌前,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翻找。一堆旧手机、充电器、数据线下面,果然压着一个黑色的、带USB接口的小小读卡器!
找到了!我像抓住救命稻草,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抖得更厉害了。捏着那小小的芯片,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把它对准读卡器上那个小小的卡槽,轻轻按了进去。
咔哒。
一声轻微的卡扣合拢声。
成了!
我几乎是哆嗦着把读卡器的USB头,插进了笔记本电脑的接口。
屏幕右下角立刻跳出一个提示框:“检测到可移动存储设备”。
双击图标。
一个文件夹跳了出来。里面没有太多东西,只有两个文件。
一个文件名是:“柳树洼水源及土壤样本分析报告(最终版).pdf”
另一个,是音频文件,名字只有一串简单的数字日期,正是陆琛出事前三天。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鼠标指针悬停在那个音频文件上,指尖冰凉,犹豫着不敢点下去。这里面……会是什么?是像刚才那个录音器里一样,充满阴谋和死亡的对话?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感觉肺里的空气都带着铁锈味。终于,一咬牙,点下了播放键。
“沙沙……”
熟悉的电流底噪响起。
短暂的空白后,一个男人疲惫却坚定的声音传了出来,是陆琛!声音有些低沉,背景里似乎有细微的风声。
“……林玥嫂子,别怕,你慢慢说。对着手机说就行。你刚才说的,你们村东头的水井,颜色发黄,还有一股怪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短暂的停顿。背景里传来一个女人压抑的、带着浓重哭腔和方言口音的声音,正是林玥:
“……开……开春……恒科那个大烟囱……冒黑烟……冒得可凶了……没多久……井水……井水就浑了……烧开了……也……也一股子铁锈味……喝了……肚子疼……娃儿……娃儿就发烧……身上起红点点……”
林玥的声音抖得厉害,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娃儿叫小宝是吧?几岁了?” 陆琛的声音放得更轻缓,带着安抚。
“……三岁……刚过完生日……” 林玥的哭声更大了,“……带他去县里……大夫……大夫抽了血……说……说是铅……铅中毒……太高了……要……要换血……要好多钱……我们……我们种地的……哪……哪有钱啊……”
“嫂子,别哭,别哭,” 陆琛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你继续说,除了小宝,村里还有别的孩子这样吗?”
“有……有……” 林玥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王老栓家的孙子……五岁了……更厉害……都……都站不起来了……说话也……也说不清……还有李婶家的闺女……头发一把一把掉……还有……还有好几个……都……都蔫蔫的……不爱吃饭……大夫都说……是水……是水有问题……我们……我们去镇上告……没人理……说我们……瞎说……”
录音里,林玥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割着听者的心脏。那哭声里,是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孩子被病痛折磨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是一个普通村民面对庞然大物时的卑微和恐惧。
“恒科……恒科的人……来过……” 林玥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刻骨的仇恨,“……给我们……塞钱……一家……一家几千块……让我们……闭嘴……说……说再闹……就……就让我们……在村里待不下去……”
“你们收了吗?” 陆琛问。
“没有!没有!” 林玥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因激动而破音,“……那点钱……买我娃的命吗?!我们……我们不要钱!我们要干净的水!要娃儿好起来!……他们……他们看我们不收……就……就威胁……说……说谁再敢乱说……就……就打断谁的腿……”
录音里,林玥的控诉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耳朵。我能想象陆琛当时听着这些,握着手机的手一定攥得死紧,指关节发白。他笔记本上那些冰冷的“铅超标”、“疑似水源”,此刻被林玥的哭声赋予了血淋淋的生命。
“嫂子,你做得对。” 陆琛的声音异常沉重,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钱不能收。收了,就真没地方说理了。你给我的那瓶水,还有那包土,我己经送到省城最权威的检测机构了。报告很快就会出来。那是铁证!有了它,我们就能……”
陆琛的话还没说完,录音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混乱的噪音!
“哐当!哗啦——!”
像是桌椅被猛地撞翻!玻璃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林玥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啊——!!!你们是谁?!干什么?!救命啊!!!”
“闭嘴!臭娘们!” 一个粗野凶狠的陌生男声咆哮着响起,伴随着沉闷的击打声和重物倒地的闷响!
“手机!把她的破手机抢过来!妈的!还敢录音?!”
“不……不要!还给我!那是证据!” 林玥凄厉的哭喊声被捂住,只剩下呜呜的挣扎。
“证据?老子让你看看什么是证据!” 另一个更阴冷的男人声音响起,带着残忍的笑意,“给我砸!把这破家给我砸了!看你们这群泥腿子还敢不敢乱嚼舌根!”
“砰砰砰!稀里哗啦!” 打砸声、哭喊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恐怖的噪音风暴!
“住手!你们住手!” 陆琛愤怒的吼声在混乱的背景中显得那么无力,“我己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报警?哈哈哈!” 那个阴冷的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小子,你报一个试试?看看是警察来得快,还是老子弄死你快?识相的,把东西交出来!不然……哼,连这娘们和她的小崽子一起……”
威胁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恶毒和杀意,隔着冰冷的录音都让人不寒而栗。
混乱的打砸声和哭喊声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录音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林玥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以及那个阴冷男人最后一句清晰的警告:
“……姓陆的,还有你这不知死活的娘们,都给老子听好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再敢查,再敢往外蹦一个字儿……下次砸的,就不是屋子了!滚!”
脚步声远去。
录音里死寂了几秒,只剩下林玥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陆琛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嫂子……嫂子你怎么样?” 陆琛的声音带着喘息和无法掩饰的愤怒。
“……东西……东西还在吗?” 林玥的声音虚弱、颤抖,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在……我藏起来了……” 陆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决绝的寒意,“这帮畜生……他们越是这样,越证明我们挖到根子了!嫂子,带着孩子,先离开村子!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消息!这公道,我一定替你们讨回来!”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嘟……”
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运转的微弱嗡鸣,还有窗外淅淅沥沥的、永不停歇的雨声。
我僵在电脑屏幕前,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指尖的灼痛感再次尖锐地袭来,耳朵里的耳鸣嗡嗡作响,但都比不上心口那股几乎要炸开的愤怒和寒意!
畜生!一群畜生!为了掩盖罪恶,为了几个臭钱,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闯进村民家里打砸!威胁孤儿寡母!甚至……对陆琛动了杀心!最后,他们真的杀了他!用最卑劣、最残忍的方式,把他推下了悬崖!
我猛地转过头,看向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的林玥。她抱着那个空了的布娃娃,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还沉浸在录音里那场恐怖的袭击中。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新的泪水又无声地滑落下来。
录音里那个哭喊着“不要砸了”、“那是证据”的绝望母亲,现在就活生生地在我面前。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健康的儿子,还有赖以生存的家,还有……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和安全!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恒科集团!
“嫂子……”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着喉咙。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想碰碰她冰凉的手,却又怕惊扰到她。
林玥缓缓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此刻不再是单纯的绝望和恐惧,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般的恨意!那恨意如此浓烈,让我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们……他们杀了陆记者……是不是?”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就像……就像他们想杀了我和小宝一样……是不是?”
我无法回答。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窒息般的疼痛。我只能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玥看着我,眼神空洞了片刻,随即那疯狂的恨意再次席卷上来。她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声音嘶哑地低吼:“苏老板!给我!把那个报告给我!我要去告他们!我要去省里告!去京城告!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恒科那群畜生!他们害了多少人!他们杀了陆记者!”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抓得我生疼。我能感受到她身体里那股被逼到绝境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嫂子,你冷静点!” 我忍着疼,试图安抚她,“光有这个报告不够!他们势力太大了!陆琛就是前车之鉴!你这样去,太危险了!”
“危险?!” 林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眼泪汹涌而出,“我儿子躺在医院里!他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我的家被他们砸了!我男人……我男人怕连累我们……跑出去打工……音讯全无……我现在……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我这条命!拿去!跟他们拼了!”
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毁灭的气息。那份痛苦和仇恨是如此沉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知道,她现在就是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
“嫂子!你听我说!” 我用力抓住她颤抖的双肩,强迫她看着我,“陆琛用命换来的证据,不能就这么毁了!不能白白送死!我们要告!但得有计划!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就得把他们钉死在铁证上!光有报告还不够!我们还需要更多!需要人证!需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的罪行!”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力量。也许是林玥的绝望感染了我,也许是陆琛的惨死彻底点燃了我心中的火焰。恐惧?还有。但此刻,被更强烈的愤怒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压了下去。
林玥被我吼得愣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疯狂、绝望,还有一丝茫然的、微弱的希冀。
“你……你有办法?” 她声音颤抖地问。
办法?我有个屁的办法!我现在自己都像在走钢丝!但我不能这么说。看着林玥那双濒临崩溃的眼睛,看着手里这块染血的芯片,看着窗外这片被恒科毒雾笼罩的城市,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劲涌了上来。
“有!” 我斩钉截铁地说,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陆琛没做完的事,我们来做!他拿命换来的证据,我们替他送到该送的地方去!但首先,你得活着!你得看着他们倒台!看着小宝好起来!明白吗?!”
林玥看着我,眼泪无声地流着,嘴唇哆嗦着,抓着我胳膊的手渐渐松开了力道,但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在沙发里,抱着那个空布娃娃,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我知道,她暂时被稳住了。但只是暂时。她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我站起身,走到电脑前,强忍着指尖的剧痛和耳鸣的干扰,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名为“柳树洼水源及土壤样本分析报告(最终版).pdf”的文件。
几十页的报告瞬间铺满了屏幕。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化学符号……我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报告开头的“摘要”和结尾的“结论”,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经检测,柳树洼村东头饮用水井样本中,重金属铅(Pb)含量严重超标,最高值达国家饮用水安全标准限值的**17.8倍**!周边土壤样本中铅含量亦严重超标,最高值超农用地土壤污染风险筛选值**12.3倍**!……污染源追溯指向……恒科集团新材料厂区非法排污口……存在重大环境安全风险!……长期饮用此水源或食用污染区作物,将导致重金属(尤其铅)在人体内蓄积,严重危害健康,尤其对儿童神经系统发育造成不可逆损害……”
报告后面,附着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浑浊发黄、漂浮着不明杂质的井水;水井旁大片枯死发黑的庄稼;还有几张……是孩子。瘦小的胳膊上布满青紫色的针眼和皮疹,眼神呆滞空洞……其中一张,赫然就是林玥怀里那个布娃娃的主人——小宝!照片上的他,脸色蜡黄,眼神涣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完全不像一个三岁的孩子!
“呕……”
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我捂住嘴,冲到墙角的水池边,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不是恶心!是愤怒!是恨!滔天的恨意像岩浆一样在血管里奔涌!
恒科!周永坤!为了钱!为了省下那点肮脏的排污费!他们竟然!竟然把毒水排进了村民赖以生存的水源里!他们竟然!竟然把魔爪伸向了毫无抵抗能力的孩子!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躯壳!把一个个幸福的家庭,推进了绝望的地狱!
陆琛!他查到了!他拿到了这份足以将恒科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所以他死了!被他们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推下了悬崖!
“畜生!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 我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指关节传来钻心的疼痛,却比不上心口那万分之一!
就在这时!
“嗡——嗡——”
我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疯狂地震动着!发出刺耳的嗡鸣!
不是电话。
是一条短信。
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个时候……陌生短信?
我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点开短信。
只有一行字。冰冷,简洁,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像一条毒蛇的信子,隔着屏幕舔舐着我的皮肤:
**“东西交出来。否则,下一个就是你。和那个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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