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章 病房里的暗香
黑暗。冰冷。下坠。
像陆琛最后坠落悬崖的感觉，无穷无尽。只有耳边尖锐到极致的耳鸣，像一万根钢针在脑子里疯狂搅动，还有手臂、肩膀、脸颊……每一寸皮肤下，那几条暗红血线在灼烧！像烧红的铁丝勒进了血管！疼！深入骨髓的疼！
“……苏老板？苏老板你醒醒！醒醒啊！”
“……心跳过速！血压太低！快！推抢救室！”
“……她手臂上是什么？皮肤底下……天啊，像在发光！”
“……通知皮肤科、神经内科急会诊！快！”
遥远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隔着厚重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血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青草和泥土被沤烂的腐朽气息？
身体在颠簸，像是被放在什么冰冷的金属台子上移动。眼皮沉重得像焊了铅块，怎么也睁不开。只有那些声音，那些气味，还有无边的剧痛和眩晕，构成一片混沌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
那尖锐的耳鸣声终于开始减弱，不再是纯粹的噪音，而是渐渐分离出一些清晰的、带着回响的声音片段。
“……病人苏雨，女，28岁，因‘突发意识不清伴呕血、体表异常血管征’入院……”
“……初步查体：左侧肩部软组织挫伤伴皮下淤血，局部压痛明显。体表，尤其右侧上肢及右侧面部，可见皮下暗红色、沿静脉走行分布的线状斑纹，触之皮温略高，患者有剧痛反应……呕血一次，量约50ml，暗红色……”
“……生命体征：T 37.8℃，P 132次/分，R 28次/分，BP 85/50mmHg……血氧饱和度92%……”
“……奇怪……血常规、生化、凝血……除了轻度贫血和应激性白细胞升高，其他没大问题……这皮下出血……不像普通的血管炎或者过敏……”
“……会不会是中毒？重金属？或者……某种罕见的神经毒素？……”
医生的交谈声，冷静、专业，带着困惑。他们在讨论我，讨论我身上这该死的、要命的“共感”反噬。没人知道真相。没人会相信一盆花告诉我的故事。
“警察……外面……警察等着问话……还有那个……那个被捅的保安……” 一个护士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
警察……保安……
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涌了上来！冰冷的雨夜！染血的铃兰！医院走廊！扑上来的保安！挥出的花艺刀！刀锋刺入保安身体时那诡异的、喷溅的……黄水？！还有林玥撕心裂肺的哭喊通过广播响彻整个楼层！刺耳的警笛……
林玥！小宝！芯片！
“林玥……小宝……” 我猛地睁开眼，嘶哑地喊出声！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眼的白光笼罩！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醒了！她醒了！” 护士惊喜的声音。
我适应着光线，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单人病房里。手臂上扎着输液针，冰凉的液体正缓缓流入血管。脸上戴着吸氧面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氧气味道。左边肩膀裹着厚厚的纱布，传来阵阵钝痛。更难受的是右边手臂和脸上，那几条暗红的血线依旧清晰可见，皮肤下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虽然比昏迷前减轻了些，但依然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
床边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一个年纪大些，国字脸，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另一个年轻些，拿着记录本。
“苏雨女士，你感觉怎么样？” 年长的警察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肩章上的警衔显示职位不低。“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王宏，这位是警员小李。关于昨晚发生在人民医院儿科的事情，我们需要向你了解情况。”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冒火，发不出声音。护士连忙用棉签沾了点水，我的嘴唇。
“水……” 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护士小心地扶起我一点，用吸管杯喂我喝了几小口温水。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
“林玥……和她儿子……小宝……在哪儿？” 我顾不上警察的问话，急切地问护士，声音依旧嘶哑。
“你放心，” 年长的王警官接过话，“林玥女士和她儿子林小宝己经被转移到特护病房，有我们的人24小时看守。孩子暂时安全。”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着我，“但情况很不乐观。孩子病情危重，急需特效药，费用巨大。而且，昨晚袭击你们的那些‘保安’，身份正在核实，但显然不是医院的正式员工。目前只控制住一个，就是你用刀刺伤的那个，情况很……特殊。”
特殊？那个伤口冒黄水的保安？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不是普通人！
“苏女士，” 王警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我，“我们需要知道真相。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深夜去医院？林玥女士在广播里控诉恒科集团非法排污、杀人灭口，是否属实？你身上的伤，还有那个保安身上的……异常，又是怎么回事？最关键的是——那份证据在哪里？林玥提到的芯片和录音！”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每一个都首指核心。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医生护士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我和王警官之间逡巡。
我看着王警官那双锐利、审视的眼睛。警察。他们能信吗？陆琛笔记本里总编的威胁言犹在耳。恒科的能量到底有多大？眼前这个王宏，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收尾”的？
巨大的恐惧和疑虑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上我的心脏。我下意识地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薄被，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臂上的血线似乎感应到我的紧张，刺痛感又加剧了几分。
“证据……”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在你们手里。护士站……电脑上插着的读卡器……”
“我们拿到了。” 王警官点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技术科正在恢复和分析里面的数据。但我们需要当事人的完整陈述。苏女士，配合警方调查，是查明真相、保护你们安全的唯一途径。”
他的语气很官方，听不出情绪。但我注意到，他说“保护你们安全”时，眼神似乎瞟了一眼病房门口。那里，站着两个穿着便服、但身姿挺拔、眼神警惕的陌生男人。是便衣警察？在保护？还是在监视？
“昨晚……”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灼痛和手臂的刺痛，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干涩，断断续续，但尽量清晰，“……有人……用林玥儿子的命……威胁我们……逼我们交出证据……他们知道小宝的病房……能操控医院停药……我们被逼急了……才去医院……想……想把证据公开……”
我隐去了“共感”的部分，只说了收到威胁短信、医院催款、以及恒科可能是幕后黑手的推测。当说到那个刀疤脸保安队长带着人围堵我们，我被迫用花艺刀反击时，我清晰地看到王警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个保安……” 我顿了顿，回想起那诡异喷溅的黄水和保安痛苦抽搐的样子，胃里一阵翻腾，“……我捅伤了他……但……他流的不是血……是……是黄色的水……很臭……”
“黄水？” 年轻的小李警官忍不住出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旁边的医生也面面相觑，显然这超出了他们的医学常识。
王警官的表情却异常凝重，他抬手制止了小李的疑问，沉声道：“那个伤者，现在在隔离病房。伤口流出的确实是黄色浑浊液体，带有刺激性气味。初步检测……含有高浓度的重金属铅、镉以及多种有毒有机化合物，PH值极低，腐蚀性很强。他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快速的……衰竭和异变。” 他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苏女士，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或者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高浓度重金属和有毒化合物？腐蚀性？身体快速衰竭异变？
王警官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柳树洼！被污染的水源！铅中毒的孩子！
恒科！非法排污！
那个保安……他流的……难道是……恒科排出的毒水？！他……他不是人？！或者说……是被某种毒物污染、改造过的……怪物？！
这个可怕的联想让我浑身冰冷，汗毛倒竖！手臂上的血线灼痛感骤然加剧，像在呼应这个恐怖的猜想！
冷感高级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我不知道……” 我艰难地摇头，巨大的恐惧让我无法说出那个荒谬的猜测，“……我只知道……恒科……他们在柳树洼排毒水……害了很多人……陆琛……我丈夫……他查到了……然后……然后他就‘意外’死了……”
提到陆琛的名字，巨大的悲伤瞬间淹没了恐惧，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王警官沉默地看着我，锐利的目光在我布满泪痕和诡异血线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病房里只剩下我压抑的啜泣声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陆琛记者的案子，我们正在重启调查。” 王警官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你提供的线索，包括那本笔记本，还有昨晚的录音和林玥女士的证词，都非常关键。但恒科集团……盘根错节，牵扯很深。调查需要时间，也需要确凿无疑的铁证。”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苏女士，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配合医生治疗，尽快恢复。你的安全我们会负责。林玥女士那边也是。至于林小宝的医药费……”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我们会协调医院方面，暂时保证用药。但最终解决，还是要靠法律途径。希望你能理解。”
协调保证用药？暂时？
我的心并没有因此放下来。王警官的话滴水不漏，但态度依旧模糊。他没有明确表态相信我们，也没有否定恒科的嫌疑，只是强调了“证据”和“程序”。这种官方的谨慎，在巨大的危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个保安……还有跑掉的那些人……” 我急切地问，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他们会不会……”
“跑掉的，正在全力追捕。” 王警官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包括那个刀疤脸的头目。至于那个受伤的……我们会严密监控。他身上发生的事，本身就是重要的线索，甚至可能是……突破口。”
突破口？
我咀嚼着这个词，看着王警官深沉的眼神，心中稍微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这个诡异的保安，真能成为扳倒恒科的关键？
“你好好休息。” 王警官最后看了我一眼，带着小李警官转身离开。门口那两个便衣依旧像门神一样守着。
医生和护士也叮嘱了几句，留下一些止痛药，跟着退了出去。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
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身体各处的剧痛和疲惫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肩膀的钝痛，手臂和脸颊血管里灼烧的刺痛，喉咙的干涩，还有精神上的巨大消耗……我虚弱地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只想沉沉睡去。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陷入昏沉的时候——
一股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花香。
不是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窗外飘来的雨气。
是一种……非常非常淡的、清雅的、带着一丝丝凉意的……铃兰花香？
这味道……太熟悉了！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染血的铃兰！周永坤送来的那盆！
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惊恐地转动眼珠，在病房里疯狂搜寻！单人病房陈设简单：病床，床头柜，输液架，一张椅子，墙角一个放杂物的矮柜，还有……窗台上，一盆小小的、不起眼的……绿萝？
是绿萝。翠绿的叶子，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生机勃勃。花店常见的品种。
不是铃兰。
我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是幻觉吧？太紧张了，出现了幻嗅。
可是……那股清冷的铃兰花香，虽然极其微弱，却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而且……似乎……就是从窗台那盆绿萝的方向传来的？
绿萝……怎么会有铃兰的香味？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难道……那盆绿萝……它“闻”到了什么？！它“记录”了……那盆染血铃兰的气息？！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指尖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手臂上的血线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死死盯着那盆绿萝，仿佛它下一秒就会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
“笃笃笃。”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绷紧身体，惊恐地看向门口。
不是那两个便衣警察粗暴的推门，而是礼貌的敲门。
“谁？” 我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五十多岁、气质儒雅的男人探进头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病历夹，胸前挂着的牌子写着“秦明远”，职务是“法医病理科主任”。
法医？
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法医来找我干什么？为了那个流黄水的保安？
“苏雨女士？打扰了。” 秦法医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是法医科的秦明远。关于昨晚那位特殊的伤者，有些情况想跟你再核实一下，方便吗？”
他的目光很平和，没有王警官那种锐利的审视感。但我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恒科的触手，谁知道能伸到哪里？
“请进。” 我勉强说道，声音依旧沙哑。
秦法医走了进来，轻轻带上门。他没有立刻靠近病床，而是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先是落在窗台那盆绿萝上，停留了几秒，眼神似乎有些……专注？甚至……他好像微微吸了吸鼻子？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心头一跳！他……也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铃兰香？
秦法医的目光很快移开，落在我的脸上，准确地说是落在我脸颊和手臂上那些暗红色的血线上。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科学工作者特有的探究光芒，却没有厌恶或者恐惧。
“苏女士，你的情况很特殊。” 他开口，声音依旧温和，“体表这种沿血管分布的炎症性红斑，伴随剧烈疼痛，非常罕见。我们做了很多检查，排除了己知的感染、中毒、自身免疫性疾病……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诊断方向。”
他停顿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本质。
“王队他们可能更关心案件本身。但我作为一名法医，更关心的是……真相本身。无论它看起来多么不可思议。” 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奇特的、让人不由自主想信任的磁性，“那个保安身上的异常……和你身上的异常……让我感觉，这背后隐藏的东西，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不同寻常。”
他向前走了一步，离我更近了些。那股若有若无的铃兰花香似乎更清晰了。他微微俯身，目光首视着我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
“苏女士，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的反应，还有那个保安流的‘水’……会不会……和某种……‘感知’有关？或者说……和那些……植物有关？”
轰——！！！
秦法医的话，像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在我脑中炸开！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他……他到底是谁？！
巨大的震惊让我瞬间失语！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我像见了鬼一样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儒雅的法医，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手臂上的血线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骤然亮起暗红的光芒，灼痛感针扎般袭来！
“你……你说什么？”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秦法医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早己洞悉一切。他抬起手，没有触碰我，而是指向窗台那盆绿萝。
“它很安静。” 他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但有时候，最安静的，往往记录着最多的东西。比如……昨晚放在你花店门口……那盆染血的花……它的味道。”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女士，想救你自己，救林玥和小宝，甚至……替陆琛讨回公道。你需要一个真正的盟友。一个……能听懂‘安静’声音的盟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口的方向，声音压得低不可闻：
“而且，时间不多了。他们……比你想的，离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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