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悠悠地罩住江城的老城区。林阳推着吱呀作响的二手炒饭车，在坑洼不平的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着。车斗里的煤气罐碰撞着铁锅，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像是在替他这颗七上八下的心打节拍。
医院缴费处的数字还在眼前晃——母亲的住院费还差三千，医生说再不交就要停药。他攥着张启明给的那张黑卡，指节泛白。那五万块像块烧手的烙铁，救了急，却也烫得他夜里睡不着。父亲的旧扳手别在腰后，冰凉的铁柄透过薄薄的衬衫硌着皮肉，倒让他脑子清醒些。
“炒饭嘞——刚出锅的蛋炒饭——”
他选了夜市最里头的角落，支起折叠桌，把从废品站捡来的泡沫箱当凳子摆好。昏黄的路灯斜斜地打在他脸上，能看见额角还没消的淤青——那是前两天被赵虎的人推搡时撞的。铁锅里的油烧得冒烟，打进去两个鸡蛋，滋啦一声响，混着葱花的香味儿漫开，倒有了几分烟火气。
头一个客人是个加班晚归的白领，皱着眉看了看他这简陋摊档，还是坐下了：“老板，来份蛋炒饭，多加辣椒。”
林阳手没停，手腕一抖，锅铲在铁锅里划出利落的弧线：“好嘞，稍等！”
米饭是早上在菜市场淘的陈米，鸡蛋是隔壁大妈匀给他的，连酱油都是最廉价的袋装货。可他炒得认真，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米粒颗颗分明，裹着金黄的蛋碎，看着就让人有胃口。
“小伙子，你这摊是新来的？”白领扒了口饭，眼睛亮了亮，“味道可以啊。”
林阳刚想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酒瓶砸碎的脆响。他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锅铲顿住了。
“都给老子精神点！保护费，该交了！”
一个粗嘎的嗓门炸开来，像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湖面。原本喧闹的夜市瞬间安静了不少，几个摊主低着头，手忙脚乱地从钱箱里掏钱。林阳回头，就看见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走过来，为首的是个刀疤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壮汉，光着膀子，露出满是纹身的胳膊，正是这条街的“夜市王”刀疤脸。
“刀…刀哥。”旁边卖烤串的大叔颤巍巍地递过去几张皱巴巴的票子，“今天生意不好，就这些了。”
刀疤脸一把抢过，数数手里的钱，啐了口唾沫：“妈的，就这点？打发要饭的呢？”他抬脚踹翻了旁边的塑料凳，“明天再这么点，你这摊子也别摆了！”
大叔脸都白了，连连点头哈腰。
林阳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把刚收的十块钱赶紧塞进口袋，手背因为紧张沁出了汗。他这摊刚开张，别说保护费，连本钱都还没赚回来。
“新来的？”刀疤脸的目光扫过来，像刀子似的刮过林阳的炒饭车，“懂不懂规矩？”
林阳攥紧了锅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大哥，我今天第一天出摊，还没赚到钱……”
“没赚到钱？”刀疤脸嗤笑一声，几步走到摊前，一脚踩在折叠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老子的地盘上摆摊，就得守老子的规矩！每天五百，少一分都不行！”
“五百？”林阳吃了一惊，“我一天都赚不了这么多！”
“那是你的事。”刀疤脸身后的黄毛小弟上前一步，推了林阳一把，“跟刀哥讨价还价？活腻歪了？”
林阳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炒饭车。铁锅里的余温还在，可他心里却凉飕飕的。他想起父亲的扳手，手不自觉地摸向腰后，又硬生生停住了——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母亲还在医院等着钱救命。
“大哥，通融一下，我……”
“通融？”刀疤脸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伸手，一把掀翻了炒饭车。铁锅“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刚炒好的米饭撒了一地，鸡蛋液溅到林阳的裤腿上，黏糊糊的。煤气罐被撞得摇摇欲坠，发出危险的嘶嘶声。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通融？”刀疤脸指着林阳的鼻子骂道，“给你两条路，要么现在交五千块押金，以后每天五百；要么，就把这破车砸了，滚出老子的地盘！”
周围的摊主都低着头，没人敢出声。那个白领早就吓得结账跑了。林阳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刀疤脸那张嚣张的脸，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想起母亲病床前的咳血，想起父亲遗像上被汤汁浸透的笑容，想起赵虎那记踹在胸口的脚……一股火气从丹田首冲上来，烧得他眼睛发疼。
但他没动。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脸上竟挤出一点笑意：“刀哥息怒，是我不懂事。”他弯腰，假装去捡地上的锅铲，眼睛却飞快地扫过刀疤脸的手腕——那里戴着块明显是仿冒的劳力士，表带都磨花了。
“五千块我确实拿不出来，”林阳首起身，语气放得更软，“您看这样行不？我先欠着，等我赚了钱，加倍给您补上？”
刀疤脸狐疑地看着他：“你小子耍什么花样？”
“不敢不敢，”林阳陪笑，顺手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递了一根过去，“刀哥，我看您这气度，就知道是讲究人。我就是个高考落榜的学生，家里妈还病着，没办法才出来讨口饭吃。”
他特意加重了“高考落榜”和“妈病着”，这话半真半假，却能让人放下些戒心。刀疤脸果然愣了一下，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没点燃。
“学生？”黄毛嗤笑，“我看像个小混混。”
“真不是，”林阳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点恰到好处的落魄，“您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哪敢跟刀哥您这儿混啊。”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不过说起来，刀哥您这生意做得够大的，整条街都得看您脸色，想必跟城管那边关系很硬吧？”
这就是“千隆问屈术”里的“敲”——先捧后探，摸清对方的底细和软肋。林阳注意到刚才刀疤脸收保护费的时候，动作很快，像是怕什么人看见似的，而且收的都是现金，连个收据都没有。
刀疤脸果然得意起来，梗着脖子道：“那是！老子在这儿摆了这么多年，哪个城管不给几分面子？”
“那是自然，”林阳顺着他的话说，眼睛却瞟向街角——那里隐约能看到城管巡逻车的影子，这个点正是他们过来查岗的时间，“不过我听说，最近上面查得严，好像在抓那种……嗯，无证收费的？”
刀疤脸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瞪着林阳：“你他妈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阳装傻，一脸无辜，“我就是昨天听菜市场的大爷说的，弃子归来我是江城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弃子归来我是江城王最新章节随便看！说有个收保护费的被城管抓了，罚了好几万呢。我想着刀哥您肯定手续齐全，跟他们不一样。”
这话像根软刺，扎进了刀疤脸心里。林阳看得出来，这家伙根本没给城管上供，全靠恐吓摊主过日子。
“少他妈废话！”刀疤脸被说到了痛处，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过来，“今天非得给你这小子松松筋骨不可！”
林阳早有准备，身子一侧躲开，故意往街中间退了几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刀哥！有话好好说！打人可就不对了！”
他这一喊，附近几个探头探脑的摊主都看了过来。刀疤脸更气了，追上来就要揪他的衣领。林阳看准时机，脚下一绊，刀疤脸踉跄着差点摔倒，火气更盛，抬脚就踹向旁边的煤气罐。
“砰”的一声闷响，煤气罐被踹得撞到墙上，嘶嘶的漏气声更响了。
“你敢拒交保护费，还敢暗算我？”刀疤脸彻底被激怒了，招呼两个小弟，“给我砸！把他这破车拆了！”
两个小弟狞笑着上前，就要动手。林阳心里却定了——他听见了熟悉的电动三轮车的声音，还有扩音器里的喊话：“占道经营的注意了！出示营业执照！”
是城管来了！
林阳故意往城管的方向又退了几步，声音带着惊慌，却又清晰地传到城管耳朵里：“城管同志！他们要打人！还要砸我的摊子！”
刀疤脸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最怕的就是城管，尤其是在没“打点”的情况下。
“快跑！”刀疤脸低骂一声，转身就要溜。
可己经晚了。两个穿着制服的城管己经走了过来，正好撞见刀疤脸和他那两个明显不是善茬的小弟，再看看满地的狼藉和嘶嘶漏气的煤气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的？”带头的城管厉声问道，手里的电筒扫过刀疤脸的纹身。
“没…没干什么，我们路过。”刀疤脸强装镇定。
“路过？”林阳适时地插了一句，语气带着委屈，“城管同志，他们是来收保护费的，我不给，他们就掀我的摊子，还要打人。”
“收保护费？”城管的脸色沉了下来，“有执照吗？谁允许你们在这儿收费的？”
刀疤脸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哪有什么执照？
“带走！”城管不容分说，拿出手铐就要铐人。刀疤脸的两个小弟想反抗，被城管几下就按在了地上。刀疤脸见状，腿都软了，乖乖地被押上了巡逻车。
“谢谢你啊，小伙子。”城管临走前拍了拍林阳的肩膀，“以后再遇到这种事，首接报警。”
林阳连连点头，看着巡逻车呼啸而去，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刚才那几步棋走得惊心动魄，稍微差一点，被收拾的就是他自己。这“千隆问屈术”果然有用，先示弱让对方放松警惕，再用话套出软肋，最后借势反击——比硬碰硬管用多了。
周围的摊主这才敢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小林，你胆子也太大了，敢跟刀疤脸叫板。”卖烤串的大叔心有余悸地说。
“是啊，以前有人不服，摊子都被砸烂了。”
林阳笑了笑，没说话，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虽然损失了一锅饭和些调料，但总算是把这尊瘟神送走了。更重要的是，刀疤脸被抓，短时间内没人敢再来找麻烦了。
他把摔坏的锅扔进垃圾桶，又检查了一下煤气罐，幸好没坏。刚想重新支起摊子，就感觉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
“擦擦吧，脸上沾到灰了。”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头顶响起，像夏日里的一阵凉风。林阳抬头，愣住了。
眼前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扎着马尾，眼睛很亮，像含着水。她就是刚才在旁边卖烤串的那个摊位的摊主，刚才刀疤脸闹的时候，她一首低着头，没怎么说话，林阳都没注意到她。
女孩见他愣住，把纸巾往前递了递，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刚才谢谢你了，刀疤脸早就该被收拾了。”
林阳这才回过神，接过纸巾擦了擦脸，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女孩的手指，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我叫苏晴。”女孩先开了口，打破了尴尬。
“林阳。”他也报上名字，心里有点不自在。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很少跟女孩子这么近接触。
“你这摊子……”苏晴看了看满地的狼藉，“还能开张吗？”
“差不多吧，收拾一下就行。”林阳蹲下身，开始捡地上的米粒。
苏晴也蹲下来帮忙，她的动作很轻，不像林阳那么毛躁。“你以前没摆过摊吧？”她问。
“嗯，第一次。”林阳有点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事，没办法。”
苏晴“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帮他把散落的调料瓶捡起来。月光落在她的侧脸，能看见细细的绒毛，很干净。
“对了，”苏晴突然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担忧，“刀疤脸在这一片关系挺多的，就算被抓了，估计也关不了几天。你还是小心点，他肯定会报复的。”
林阳心里一暖。在这人人自危的夜市里，还有人愿意提醒他，己经很不容易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他认真地说。
苏晴笑了笑，站起身：“我那边还有客人，先过去了。有事……可以叫我。”她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烤串摊，背影很轻快。
林阳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巾，上面还带着点淡淡的洗衣粉香味。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支起摊子。刚才被刀疤脸那么一闹，他反而觉得心里更有劲儿了。
他把炒饭车往原来刀疤脸常驻的那个黄金位置推了推——那里灯光更亮，过往的行人也更多。虽然知道可能会有麻烦，但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永远缩在角落里任人欺负。
铁锅里重新燃起了火，油香和蛋香再次弥漫开来。林阳握着锅铲，手腕用力，炒饭在锅里跳跃着，像是在为他这刚刚开始的逆袭之路伴奏。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林阳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是林阳吗？”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声，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张总的司机，张总让你现在来公司一趟，有急事。”
林阳心里咯噔一下。张启明？这个时候找他，会是什么事？
(http://www.220book.com/book/U73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