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那只面目全非、还在滴油的烧鸡。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像是难以置信，像是被这巨大的荒诞冲击得失去了反应能力，又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动眼珠，视线落在了还趴在地上装死的苏渺渺身上。
苏渺渺浑身一哆嗦，立刻把眼睛死死闭上，身体蜷缩得更紧，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块没有生命的、被吓晕过去的破抹布。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是空气我是尘埃！
头顶上方，那道冰冷刺骨、仿佛能洞穿一切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有十息那么漫长。每一息，都像一年。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极低、极沉、仿佛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声音：
“……夫人，好身手。”
那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却比任何暴怒的咆哮都让苏渺渺胆寒。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子，砸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心里的小人儿己经哭成了泪海：呜呜呜，他肯定是在说反话！他肯定想掐死我！爹啊，救命！女儿今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降临。
谢无咎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油泼过的、散发着诡异香气的雕塑。良久，他才有了动作。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只滴油的烧鸡放回桌上——动作堪称轻柔，仿佛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他掏出一方素净的帕子，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脸上的油渍。
动作从容，一丝不苟。仿佛刚才被一只烧鸡糊脸的不是他本人。
擦完脸，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几片被油酱浸染得格外醒目的“地图”，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隔绝了苏渺渺最后一点装死的勇气。
她像被抽掉了骨头，彻底在冰凉的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烧鸡的香气和酱汁的味道混合着，在鼻尖萦绕不去，提醒着她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完了，人设彻底崩穿地心了。苏渺渺欲哭无泪地望着头顶绣着繁复花纹的帐幔。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在冰窖里度过了吧？
她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桌上那只“罪魁祸首”烧鸡，悲愤交加。
都是你！
害死我了！
她恶狠狠地抓起烧鸡，对着鸡屁股就是一大口！化悲愤为食量！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明天……哦不，是今天即将到来的审判！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苏渺渺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被丫鬟小蝶从被窝里挖出来，按在梳妆台前一阵忙活。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睑浮肿，眼神飘忽，活脱脱一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模样。
很好！
苏渺渺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天助我也！这憔悴样儿，都不用刻意装！昨晚的惊吓和饥饿感还在胃里翻腾，正适合她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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