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大排档包厢像个闷罐子，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吹出的风带着股馊味。杨辰的旧西装后襟早被冷汗浸得发皱，袖口磨得起球的边缘蹭着油腻的桌面，他攥着冰啤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是怕疼，是怕自己忍不住掀了这张圆桌。
“浩哥，尝尝这个醉蟹，我特意给你留的蟹钳！”李倩的声音甜得发齁，葱白似的手指绕过周浩的手腕，往他嘴里塞蟹肉。周浩衬衫领口敞着，金链子坠着的“劳力士”logo在灯光下晃眼，他斜睨杨辰：“你这朋友怎么跟闷葫芦似的？被我的表晃瞎了？”
包厢里响起暧昧的哄笑，赵磊（杨辰的同事，平时最爱拍领导马屁）跟着起哄：“杨辰这人太死脑筋，放着浩哥的资源不用，非守着月薪三千的破工作，还天天做什么公益梦呢！”
杨辰垂眸盯着杯壁的水珠，没接话。三天前母亲确诊急性胰腺炎，手术费还差八万；弟弟又刚交了新房首付，催着他打钱。他实在没精力应付这些，但李倩说“周浩他爸是医院董事，能搞到VIP床位”，他才咬着牙来了——哪怕明知这是场羞辱。
“老实？我看是窝囊。”周浩突然伸手抽走杨辰膝头的文件夹，“什么破玩意儿？计划书？就你这穷酸样，还想谈公益项目？”
文件夹“哗啦”散开，白色A4纸飘落在油污的桌面上。杨辰猛地站起，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声响刺破喧闹，他的手背还带着前天搬货时蹭的擦伤（为了凑手术费，他偷偷去物流站打零工），此刻因为用力，伤口又渗出血丝。
“坐下！丢不丢人！”李倩拽他的袖子，十厘米的美甲掐进他胳膊，“浩哥跟你开玩笑呢，你别扫大家兴！”
周浩己经翻开计划书，突然笑出了声：“‘平民医疗公益计划’？杨辰，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吧？穿个A货西装就敢混上流局？”他把文件夹甩向杨辰，冰凉的啤酒杯跟着砸过来，琥珀色液体泼在杨辰脸上，顺着下巴滴进领口——他今天特意穿的旧西装，是去年咬牙买的“高仿”，就为了在饭局上装个体面人。
“操！”周浩嫌恶地擦了擦手，“晦气，这破酒溅到我身上。”他踩住飘落的计划书，鞋底碾过“公益”两个字：“我给你指条路，明天去废品站找份搬砖的活，说不定能凑够你妈那八万手术费。哦对了，你弟的首付也有着落了！”
包厢里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刺耳的哄笑。赵磊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怼着杨辰的脸：“辰哥，别气啊，浩哥这是给你出主意呢！搬砖一天能挣两百呢！”李倩别过脸，指甲绞着LV包带（这包是周浩上周送的，她在杨辰面前炫耀了三天）：“杨辰，你别不识好歹，浩哥肯搭理你是你的福气，换别人求都求不来！”
杨辰没擦脸上的酒，弯腰捡那些沾满脚印的纸页。指尖触到夹层时，金属凉意硌得他一僵——是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保险柜钥匙，这些年他藏在计划书里，从不敢离身。钥匙链上还挂着枚生锈的徽章，是父亲所在公司的标志，他一首没敢扔。
“看，还捡呢，跟狗似的。”周浩又补了一脚，把最上面的纸踩进地面的油渍里。杨辰的指节骤然发白，喉结滚动着咽下即将出口的怒吼——母亲还在ICU等钱，他不能在这时候发疯。
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杨辰摸出手机，母亲哭哑的声音炸开：“晨晨，医院催缴费了，你弟的首付还差八万……你爸走得早，妈实在没辙了……医生说再拖下去，你妈这手术风险……”
包厢里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看他。周浩挑眉：“听见没？你妈都求你卖肾了，还装什么清高？”他冲李倩抬下巴，“你之前居然跟这种窝囊废谈恋爱，眼光真差。”
李倩立刻顺杆爬：“早分了！谁要跟穷鬼耗着？”她偎进周浩怀里，指尖绕着他的金链子，“浩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loser，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杨辰没听见后面的话，手机里母亲的哭声像钝刀剜心。他机械地弯腰捡纸，手指被碎玻璃碴划破（刚才啤酒杯砸在地上碎了，玻璃碴混在纸页里），血珠滴在计划书的破洞里，却突然看见洞里透出一行暗纹——
用荧光笔写的小字，在酒渍浸泡下渐渐显形：“屈辱值达标，十亿待命。”
他猛地抬头，恍惚看见包厢角落的阴影里，有个黑衣人冲他眨了下眼。那人穿着黑色风衣，领口的银链闪了闪，竟和他钥匙上的徽章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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