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春雨就连绵不绝地下起来，把腾飞机械厂的车间窗户蒙上了层水汽，模糊得像蒙了层纱。柳钧站在检测台前，手里捏着块刚下线的RF零件，在灯光下反复端详——38度螺旋槽的弧线流畅均匀，激光打标的"飞"字印记在显微镜下清晰可见，透着股精致劲儿。老郑师傅在旁边调试硬度计，指针稳稳地停在HRC62的位置，比德国标准还高出2个点，脸上透着得意。
"柳工，河北的张老板刚才来电话，说要取消下个月的订单。"小陈举着湿漉漉的雨伞跑进来，裤脚沾满了泥点，看着狼狈兮兮的，"他说市一机出的仿冒零件比咱们便宜三成，己经订了两百套，还说......还说咱们卖得太贵，黑心。"
柳钧的手猛地一顿，零件差点从指间滑落，惊出一身冷汗。窗外的雨突然变大，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在敲他的心坎，让人烦躁。"仿冒零件？"他快步走到电脑前，点开沈嘉丽刚发来的邮件，里面是市一机新出的产品宣传册，照片上的零件跟腾飞厂的RF系列几乎一模一样，连包装都仿得有模有样，"林岳这是疯了？专利官司还没了结，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抄？脸皮也太厚了！"
老郑师傅凑过来看，气得胡子都来了，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这螺旋槽角度都没抄对，看着像38度，实际量下来顶多36度！用不了半个月就得磨坏，纯粹坑人！"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种残次品也敢卖，简首是砸咱们机械行业的招牌，丢人现眼！"
正说着，钱宏明披着雨衣闯了进来，头发上还滴着水，往下淌："我刚从市场上回来，林岳的仿冒品己经铺到山东、河南了，卖得还挺欢。"他把一份检测报告拍在桌上，"用的是普通碳钢，渗氮层厚度只有咱们的一半，成本至少低40%，所以敢卖低价，纯属恶性竞争。"他指着报告里的断裂测试数据，"在零下10度的环境里测试，刚运转两小时就崩裂了，这要是装在机器上，非出安全事故不可，要出人命的！"
柳钧的脸色越来越沉，抓起电话就打给张老板，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根针，扎得他心头发紧，堵得慌。连续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最后对方干脆关了机，明摆着不想接。车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机床的轰鸣声似乎都低了八度，工人们面面相觑，手里的活计都慢了下来，没了干劲。
"柳工，要不咱们也降价吧？"铣床师傅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发颤，带着点哀求，"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客户被抢走，不然下个月工资都悬了，家里还等着钱开锅呢......"
"降价？"柳钧猛地转过身，眼里布满血丝，情绪有点激动，"咱们用的是进口轴承钢，光原材料成本就比他们高20%！降价就得偷工减料，那跟林岳有什么区别？咱们不能干那缺德事！"他把手里的零件往桌上一拍，"这是砸自己的招牌！技术过硬才是根本，不能因为他耍无赖，咱们就丢了底线，那以后还怎么立足？"
钱宏明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别冲动："别急，林岳这是急着回血，高利贷的利息压得他喘不过气了，撑不了多久。"他指着窗外市一机的方向，那里的车间灯火通明，通宵达旦地赶工，跟不要命似的，"他的资金链撑不了多久，低价倾销就是饮鸩止渴，自取灭亡。"
可现实的压力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一周之内，腾飞厂陆续收到八份取消订单的通知，仓库里的RF零件堆得越来越高，像座小山，资金回笼的速度慢得像蜗牛爬，急死人。财务小李拿着报表哭丧着脸来找柳钧："柳工，这个月的工资怕是发不出来了，账上只剩不到二十万，连买钢材的钱都不够，这可咋整啊......"
柳钧盯着报表上的数字，手指在"应收账款"那栏反复划过，那里还有三百万货款没到账，收不回来。他突然想起父亲柳石堂以前常说的话："做实业就像走钢丝，一步踏错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当时觉得是老掉牙的道理，没当回事，现在才体会到其中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傍晚时分，柳钧带着样品去拜访老客户王总。王总的工厂里，几台机器正在试装市一机的仿冒零件，工人正骂骂咧咧地抱怨："这什么破玩意儿，尺寸都不对，装半天装不上去，净耽误事！"王总看见柳钧，脸上有点尴尬，递过来一支烟："小柳啊，不是我不想用你的货，实在是差价太大，今年生意不好做，能省一点是一点，你多理解......"
柳钧没接烟，把带来的RF零件放在机器上："王总，咱们拆开对比看看，用事实说话。"他用卡尺量着仿冒零件的螺旋槽，"您看，他们的角度差了2度，间隙过大，运转时会产生异响，磨损速度至少快三倍，到时候更费钱。"他又展示腾飞厂的零件，"我们的每个零件都经过三次检测，质保期一年，出了问题随时找我，绝不推诿。"
王总蹲在地上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显然也看出了问题："可......可他的价格确实啊，差不少钱呢......"
"一分钱一分货，自古都是这个理。"柳钧指着正在试机的工人，"您这台设备要是因为零件崩裂损坏了，维修费可比省的零件钱多十倍，得不偿失！"他从包里掏出份检测报告，"这是质监局的抽检结果，林岳的零件合格率只有62%，根本达不到安全标准，用着也不放心啊。"
王总的脸色变了变，突然站起来挥手："把那些破零件拆下来！不用了！什么玩意儿！"他拍着柳钧的肩膀，语气带着歉意，"还是用你的货，踏实！刚才试装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这钱不能省，安全第一！"
离开王总的工厂时，雨己经停了，天边挂着道淡淡的彩虹，看着心里敞亮了点。柳钧看着手里的订单，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却知道这只是开始，硬仗还在后面。林岳的低价冲击像场瘟疫，己经让不少客户动了贪便宜的心思，想要扭转局面，光靠老客户的信任远远不够，得想更多办法。
回到厂里，钱宏明和沈嘉丽正在等着他，脸上都带着急色。沈嘉丽把一份市场分析报告推过来："我们查了林岳的销售渠道，主要是些小作坊和个体商户，他们只看价格不看质量，图便宜。"她指着图表上的曲线，"但大中型企业和出口订单还在咱们手里，这些客户更看重质量和售后，不会轻易换。"
钱宏明补充道："我己经联系了媒体，下周会做个专题报道，揭露低价仿冒品的危害，让大家都知道真相。另外，我让嘉丽整理了咱们的专利证书和检测报告，做成宣传册发给所有客户，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RF零件，好东西不怕比。"
老郑师傅突然一拍大腿，声音响亮："我有个主意！咱们搞个现场演示会，请客户来厂里参观，把咱们的零件和林岳的仿冒品放一起测试，让他们亲眼看看差距，事实胜于雄辩！"他转身往车间跑，"我现在就去准备测试设备，保证让林岳的破零件现原形，丢人现眼！"
演示会定在三天后，来了不少客户和媒体，挤得满满当当。腾飞厂的车间里搭起了临时展台，左边放着腾飞厂的RF零件，右边是市一机的仿冒品，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区别。老郑师傅操控着测试机，两台设备同时运转起来，零件与轴承的摩擦声清晰可闻。
"大家看这边的温度监测！"老郑师傅指着显示屏，声音洪亮，"腾飞的零件温度稳定在45度，而仿冒品己经升到68度了，温度过高会严重影响使用寿命，用不了多久就得换！"半小时后，他关停设备，仿冒品的螺旋槽己经出现明显磨损，坑坑洼洼的，而腾飞厂的零件几乎完好无损，光亮如新。
台下的客户们议论纷纷，嗡嗡作响，刚才还在犹豫的几个老板当场就签了订单，生怕没货。河北的张老板也来了，看着测试结果，脸涨得通红，拉着柳钧的手道歉："柳工，是我糊涂，差点被低价坑了，我那两百套仿冒品全退了，还是用你的货，踏实！"
就在这时，林岳突然带着几个人闯了进来，跟疯了似的，指着展台骂道："柳钧你玩阴的！故意诋毁我的产品！没安好心！"他身后的人举着相机乱拍，"大家别信他的，他这是恶意竞争，见不得我好！"
钱宏明上前一步，把质监局的检测报告举起来，让大家都能看见："林厂长，这是权威机构的检测结果，可不是我们胡说，数据说话。"他又拿出专利证书，"还有这个，我们的RF系列有完整的专利保护，你这仿冒品己经涉嫌侵权，我们会追究到底，法庭上见！"
林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纸一样，看着台下客户们鄙夷的眼神，嘴里嘟囔着"你们等着"，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背影看着特狼狈。现场爆发出一阵掌声，王总带头喊道："支持正版！抵制仿冒！"气氛热烈得很。
演示会结束后，腾飞厂的订单量开始回升，仓库里堆积的零件渐渐少了下去，大家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柳钧站在车间里，看着工人们忙碌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他想起钱宏明说的话："真正的竞争不是比谁价格低，是比谁能给客户创造更多价值，这才是长久之道。"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零件上镀上一层金边，暖洋洋的。柳钧拿起一块RF零件，在灯光下看着那个小小的"飞"字印记，突然觉得无比踏实，心里有底了。林岳的低价冲击虽然带来了阵痛，却也让真正看重质量的客户更加坚定地选择了他们，这或许就是危机中藏着的转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知道，只要守住技术的底线，守住质量的初心，就不怕任何低价倾销的冲击，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像老郑师傅说的："好东西自己会说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们己经赢了关键的一局，但未来的路还很长，还需要继续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不能松懈。
窗外的彩虹还没散去，像座架在天空的桥，连接着现在与未来，看着心里敞亮。柳钧握紧手里的零件，仿佛握住了沉甸甸的希望，他知道，只要坚持做对的事，就一定能走到想去的地方，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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