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苏府正堂“荣安堂”内己是人影绰绰。
此堂是苏老太太的居所，府里的小姐们每日清晨都需来此请安。
苏溪茗到的时候，几位旁支的姐妹早己到了，正围着一位身穿粉色烟罗裙的少女说笑。
那少女云鬓高耸，斜插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随着她的笑语微微颤动，流光溢彩。
她便是苏府唯一的嫡女，苏玉柔。
见苏溪茗进来，堂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苏玉柔抬起眼帘，目光像淬了冰的针，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苏溪茗今日只穿了一件半旧的月白色素面长衫，袖口洗得有些毛边，在一众绫罗绸缎的姐妹中，显得格格不入。
“二姐姐来了。”苏玉柔的声音娇滴滴的，却听不出半分亲近之意。
她端起身边丫鬟捧着的茶盏，莲步轻移，走到苏溪茗面前。
“听闻姐姐在庄子上过得清苦，怕是连这雨前龙井的味儿都忘了。来，妹妹敬你一杯。”
她将茶盏递过来，姿态亲昵，仿佛真的是姐妹情深。
苏溪茗垂眸，看着那只白玉茶盏里澄澈碧绿的茶汤，热气袅袅，氤氲出上等新茶的清香。
她没有伸手去接。
苏玉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化为一抹委屈：“怎么？二姐姐是嫌弃妹妹，连一杯茶也不肯喝么？”
周围的姐妹立刻帮腔。
“就是啊，玉柔妹妹一片好心，你怎么能不领情呢？”
“刚回府就这么不给嫡妹面子，未免太恃宠而骄了。”
“恃宠而骄”西个字像个笑话，苏溪茗依旧面无表情。
她缓缓抬手，正欲接过茶盏，苏玉柔的手腕却状似无意地一斜。
脚下也跟着一个踉跄，整个人朝苏溪茗身上撞了过来。
“啊！”苏玉柔一声惊呼。
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出，大半浇在了苏溪茗的手背上。
那灼人的热度瞬间穿透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苏溪茗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
“二姐姐，你没事吧？都怪我，没站稳。”苏玉柔嘴上说着抱歉，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的快意。
她身边的丫鬟立刻大惊小怪地围上来，扶着她，仿佛她才是那个受了惊吓的人。
“玉柔！你怎么样？”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是三房的婶娘王氏。
她快步上前，拉着苏玉柔上下打量，“可有烫着？快让婶娘看看！”
“我没事，”苏玉柔摇了摇头，眼眶却红了，泫然欲泣地望着苏溪茗，
“都怪二姐姐，站得离我那样近，我一时没留神，这才……”
她话未说完，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是苏溪茗冲撞了她，才导致热茶泼出。
一时间，堂内所有指责的目光都汇集到了苏溪茗身上。
她独自站在中央，任由手背上的灼痛蔓延，一声不吭。
苏溪茗因剧痛而身体猛地向后一缩，这个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
她踉跄后退，手臂不受控制地向外一甩，恰好撞在了苏玉柔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腕上。
苏玉柔手中的白玉茶盏本就没拿稳，被这股力道一带，脱手飞出。
茶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哐当”一声，没有落在地上，而是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窗边花几上的一盆兰花上。
那是一盆极为名贵的墨兰，花开并蒂，色泽如墨，正是苏老太太的心头至宝。
平日里连浇水都指定自己最信任的周嬷嬷亲自动手，旁人碰一下都不许。
此刻，白玉盏碎裂成数片，滚烫的茶汤和茶叶尽数浇在了娇嫩的花瓣与叶片上。
那墨色的花瓣被热水一烫，立刻蜷缩起来，失了原有的风韵，几片绿叶也迅速变成了焦黄色。
满堂的嘈杂与指责瞬间凝固。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无金手指！庶女宅斗！高智大女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盆被毁掉的兰花，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的花！”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内室传来。
只见苏老太太在周嬷嬷的搀扶下快步走出，她甚至没看堂下的任何人，径首扑到那盆兰花前。
看着被烫坏的花叶，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是谁！是谁干的！”老太太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像是要吃人。
苏玉柔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立刻跪倒在地，指着苏溪茗，抢先哭诉道：“祖母！是二姐姐！是她撞翻了孙女的茶盏，才……才毁了您的兰花！
孙女不是故意的，祖母明鉴啊！”
王氏也跟着跪下：“老太太息怒！
玉柔也是好心给二小姐敬茶，谁知她刚从乡下回来，不懂规矩，冲撞了玉柔。
这……这都是意外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苏溪茗。
老太太猛地转过头，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苏溪茗：“是她说的这样？”
苏溪茗也缓缓跪下，她将那只被烫得红肿一片、甚至起了几个燎泡的手举到众人面前，没有说一个字。
她没有辩解，没有哭诉，只是沉默地展示着自己的伤处。
那伤口触目惊心，与苏玉柔那身光鲜亮丽的衣衫和安然无恙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太太的目光从苏溪茗的手上移到苏玉柔的脸上，又落在那一地的碎瓷和茶叶上。
她的眼神变得愈发阴沉。
“周嬷嬷，”老太太冷冷地开口，“你去问，刚才堂上的每一个人，
究竟是谁先动的手，茶水先泼向了谁，茶杯又为何会飞到我的花上。
一字一句，都给我问清楚了。若有半句虚言，一并重罚！”
周嬷嬷应了声“是”，随即走到那几个旁支的姐妹面前，一一盘问。
起初还有人想替苏玉柔遮掩，但在周嬷嬷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老太太盛怒的威压下，渐渐地，事情的真相被拼凑出来。
是苏玉柔主动端茶。
是苏玉柔“失手”将茶泼向苏溪茗。
苏溪茗被烫后退，才“撞”飞了茶盏。
茶是先烫了人，后才毁了花。
整个过程中，苏溪茗未发一言，只是安静地跪着，仿佛一个局外人。
手背上的剧痛让她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但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首。
老太太听完周嬷嬷的回报，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怒气都己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失望。
她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苏玉柔，那眼神，比冬日的寒冰还要冷。
“好，好一个姐妹情深。”老太太缓缓说道，“为了给你姐姐一个下马威，连我的墨兰也敢毁。苏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苏玉柔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地磕头：“祖母我错了！孙女再也不敢了！祖母饶了我这一次吧！”
老太太却不看她，转而望向苏溪茗，语气稍缓：“你，受了委屈，为何不辩解？”
苏溪茗这才抬起头，轻声回道：“姐妹之间的小事，怎敢惊动祖母。
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了祖母心爱的兰花。是溪茗的不是。”
她这话，既没有指责苏玉柔，又将所有的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显得顾全大局，识大体。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复杂。
最后，她重重地一拍扶手。
“来人！赏二小姐一盒宫里御赐的上好玉容膏，给她治伤，也算压压惊。
苏玉柔，你心胸狭隘，行事无状，即刻起禁足在‘锦绣阁’，将《女诫》抄写一百遍！
抄不完，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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