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吹得庭院里的落叶沙沙作响。
自鹦鹉事件后,王氏母女安分了许多,苏府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老太太心情好了些,特意在荣安堂设下家宴,并将一支御赐的“岁寒三友”赤金镶珍珠的珠钗赏给了苏溪茗,以示嘉奖。
这支珠钗做工精绝,松、竹、梅的形态以赤金勾勒,
每朵梅花的花蕊都点缀着一颗圆润光洁的东珠,在灯下流光溢彩,贵重非凡。
赏赐的第二日清晨,荣安堂内便爆发出一场轩然大波。
苏玉柔跪在老太太脚下,哭得梨花带雨,她新近才被解除禁足,此刻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祖母!您可要为孙女做主啊!您昨日赏给二姐姐的那支珠钗……不见了!”
她身旁,一个名叫鹊儿的二等丫鬟也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
“回禀老太太,昨日二小姐得了赏赐,回房后拿出来细细赏玩。
奴婢……奴婢去送安神汤的时候,亲眼看见二小姐将珠钗放在枕下的暗格里。
可今天一早,二小姐起身,那珠钗就不翼而飞了!”
王氏坐在一旁,用帕子按着眼角,满脸痛心疾首:“这可如何是好!
御赐之物,何等贵重,竟在府里不翼而飞,这要是传出去,可是欺君的大罪!
溪茗,你老实告诉母亲,你是不是把它弄丢了?
丢了便丢了,我们再想办法,可千万不能隐瞒啊!”
她一番话,明着是关心,暗地里却己将“弄丢珠钗”的罪名死死扣在了苏溪茗头上。
苏溪茗被叫到堂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她依旧是一身素衣,静静地站在堂下,听着苏玉柔和王氏一唱一和的哭诉,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老太太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她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苏溪茗!我问你,珠钗呢?”
苏溪茗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老太太的视线:“回祖母,珠钗昨夜还在,今晨便不见了。”
“一句不见了就完了?”苏玉柔立刻接口,声音尖利,“那可是御赐之物!
二姐姐,你是不是把它偷偷拿出去变卖了?
我听说你在庄子上的时候,日子过得苦,想来是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一时起了贪念……”
“住口!”家主苏宏终于开口,他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苏玉柔,“没有证据,不许胡言乱语!”
王氏连忙拉了拉女儿的衣袖,转向苏宏,柔声劝道:
“老爷息怒,玉柔也是心急。
毕竟是御赐的东西,非同小可。
依妾身看,此事必有蹊跷。
既然是在西跨院丢的,不如……就先搜一搜西跨院,看看是否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了去,也好还溪茗一个清白。”
这提议听上去合情合理,实则用心险恶。
一旦开始搜查,无论找不找得到,苏溪茗的名声都毁了。
若是找不到,便是她监管不力;若是找到了,那便是她贼喊捉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溪茗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应对这进退维谷的局面。
苏溪茗却缓缓地跪了下来,她的脊背挺得笔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厅堂:
“母亲说的是。
御赐之物丢失,非同小可,理应彻查。
女儿恳请父亲和祖母下令,立刻搜查西跨院。
从女儿的卧房开始,一箱一柜,一角一落,都请仔细搜查,切莫放过任何地方。
如此,方能证明女儿的清白。”
她非但没有拒绝,反而主动要求搜查,这份坦荡让原本准备看好戏的众人都吃了一惊。
苏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点了点头:“好。刘福,你带人去,务必仔仔细细地搜!”
管家刘福领命,带着几名仆妇,跟着苏溪茗往西跨院走去。
王氏母女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也立刻起身,美其名曰“亲自监督,以示公允”,浩浩荡荡地跟了过去。
西跨院依旧是那般萧瑟。
苏溪茗的卧房里陈设简单,一目了然。
几件半旧的衣裳整齐地叠在箱子里,桌上放着几本寻常的书卷,再无他物。
仆妇们将箱笼翻了个底朝天,连床板都掀了起来,被褥抖了又抖,除了几枚铜钱,再无任何发现。
王氏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
苏溪茗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翻找,待她们将所有地方都搜过一遍后,
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与无辜:“奇怪,当真不见了。
为示公允,搜查之事,还请一视同仁。
这珠钗最后是在荣安堂赏下,昨夜堂上诸位姐妹,或许也有嫌疑。尤其是……”
她的目光转向苏玉柔,轻声说道:“昨夜妹妹离去时,曾多看了那珠钗好几眼,想来也是真心喜爱。
为了妹妹的清白,妹妹的锦绣阁,是否也该搜一搜?”
“你胡说!”苏玉柔立刻尖叫起来,“你丢了东西,凭什么搜我的院子!你这是血口喷人!”
“玉柔!”王氏也沉下脸,“你妹妹丢了东西,你不安慰便罢,怎可如此污蔑于她!”
苏溪茗却不看她们,只是望着苏宏和老太太,语气恳切:“父亲,祖母。
女儿并非有意污蔑妹妹。
只是此事体大,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不仅女儿要背负监守不力的罪名,整个苏府也要蒙上失窃御赐之物的污点。
女儿人微言轻,甘愿受罚。
可苏府的清誉,不能受损。
彻查,是为了苏府,也是为了给所有人一个公道。”
她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将个人得失置之度外,句句不离苏府的清誉。
苏宏本就因王氏母女的咄咄逼人而心生不快,听了这话,当即拍板:
“搜!既然要查,就一并查了!从玉柔的锦绣阁开始!”
王氏母女的脸色瞬间煞白。
锦绣阁内,富丽堂皇,珍玩满架,与西跨院的清贫判若云泥。
仆妇们起初还碍于苏玉柔嫡小姐的身份,有些束手束脚,但在刘福严厉的目光下,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始翻找。
衣柜、妆匣、床底……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翻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苏玉柔的脸色由白转红,眼中满是屈辱和怨毒。
“现在你满意了?”她冲着苏溪茗低吼,“根本没有!是你自己弄丢了东西,却要拉我下水!”
苏溪茗没有理会她的叫嚷,她的目光在屋内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多宝阁最下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里放着一个上了锁的旧木匣子,上面积了薄薄一层灰尘,看起来像是许久未曾动过。
“刘管家,”苏溪茗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天真,“凡事都应仔细。
就像搜查我的房间一样,即便是看起来再不起眼的旧匣子,也该打开看看。
比如那个,看起来像是装些不值钱的旧物,但为了公道,还是查验一番为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她指的方向,落在了那个旧木匣上。
苏玉柔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尖声叫道:“那里面装的都是我儿时的玩意儿,有什么好搜的!”
她越是阻拦,众人便越是怀疑。
刘福走上前,拿起那个匣子,掂了掂,又晃了晃,里面传来轻微的碰撞声。
他看向苏玉柔:“大小姐,请您把钥匙拿出来。”
“我没有钥匙!早就丢了!”苏玉柔的眼神开始躲闪。
“没有钥匙,便只能砸开了。”刘福说着,示意身后的仆妇拿来了锤子。
“不要!”苏玉柔凄厉地尖叫起来,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两个仆妇死死拉住。
“哐”的一声,铜锁被砸开。
刘福缓缓地打开了匣盖。
匣子里的东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最上面,静静地躺着的,正是那支“岁寒三友”赤金镶珍珠的珠钗!
在昏暗的匣中,依旧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王氏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她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苏玉柔更是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瞪着那支珠钗,疯狂地摇头:
“不……不是我!不是我放进去的!是她!是她陷害我!”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刘福面无表情地将珠钗取出,呈给老太太过目。
然后,他伸手,从匣子里又拿出了几本书。
那几本书的封皮己经泛黄,上面赫然写着《会真记》、《西厢记》……皆是些被明令禁止、有伤风化的禁书!
苏宏的脸色己经黑如锅底,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玉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可这还没完。
在书本的下面,还压着一叠信笺。
刘福将信笺拿起,展开第一封,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像被烫了手一般,呈给了苏宏。
那信上的笔迹娟秀,言辞却露骨而大胆,字里行间,
皆是对一个名叫“柳公子”的男子的倾慕与思念,甚至还相约在城外西山见面。
信的落款,赫然是苏玉柔的闺名!
“孽障!孽障啊!”苏宏终于爆发了,他一把将那叠信纸狠狠地摔在苏玉柔的脸上,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我苏家的脸,都让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给丢尽了!”
“不!不是我写的!我没有!”苏玉柔彻底崩溃了,她披头散发地在地上尖叫,哭喊着,
“是她伪造的!是苏溪茗陷害我!
父亲!祖母!你们要相信我啊!”
王氏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苏宏的腿哭求:“老爷!玉柔是冤枉的!
她是被冤枉的啊!定是这个贱人……定是苏溪茗,她嫉妒玉柔,才设下如此毒计!”
苏溪茗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央,仿佛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
她默默地从刘福手中接过那支失而复得的珠钗,走到老太太面前,双手奉上,轻声说道:
“祖母,珠钗找到了。孙女幸不辱命,保住了苏府的清誉。”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在这充斥着哭喊与尖叫的锦绣阁中,显得格外清晰。
老太太看着她,又看看地上如同疯妇一般的苏玉柔,和哭天抢地的王氏,她闭上眼睛,满脸的疲惫与失望。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彻骨的寒意。
“来人!”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孽障给我拖下去!禁足于佛堂,没有我的命令,永世不得踏出半步!”
(http://www.220book.com/book/U7L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