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岔路。
如同三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静静地等待着。
每一条路的深处，都弥漫着令人不安的黑暗。
“地图废了。”
薛影干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手中的羊皮卷在这毫无意义。
“太后设下的机关叫三才转生阵，每日一变。三天前生路在左，但那是以前的。今天，它有三分之二的可能，通向地狱。”
这是一个纯粹的，考验运气的局。
知识和推演，在绝对的随机面前，失去了意义。
阿竹紧张地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汗。
选错了，会怎么样？
薛影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沙哑地解释道：“死门，通向毒火深渊。绝门，通向万蛊之巢。踏错一步，我们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沈清辞没有去看地图，也没有去计算那虚无缥缈的概率。
她转过身，看向了身边那个身体微微发抖的少女。
“阿竹。”
“啊？在，主君！”阿竹一个激灵。
“你来选。”
“……”
阿竹猛地转头，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相信。
薛影也愣住了，脱口而出：“清安君！这不能凭感觉！中间那条路连接地脉，毒瘴最重，是绝门的概率超过七成！”
“我信她。”
沈清辞打断了他，目光依旧落在阿竹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试探，没有逼迫，只有纯粹的，理所当然的信任。
这一刻，阿竹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第一次，被赋予了决定三人生死的重任。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她的肩上，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但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从心底涌起。
主君信她。
不是把她当成一个需要保护的下属，而是当成一个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
阿竹深吸一口气，胸中的恐惧和紧张，竟奇迹般地被这股暖流冲散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主君！”
她走到三条岔路的入口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伸出双手，掌心向前，将所有的精神都沉浸在自己的“植物通感”之中。
虽然这里没有植物，但师父说过，万物皆有其“气”。
生灵的气息，死物的气息，哪怕再微弱，也逃不过她的感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薛影的呼吸都屏住了。
许久。
阿竹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的感知里，出现了三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左边的路，那条地图上曾经的“生路”，此刻尽头是一片彻底的死寂。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能量的真空地带。
右边的路，充满了狂暴、混乱、嗜血的气息。无数暴虐的意志在那里互相撕咬，互相吞噬，光是感知到那股气息，就让阿竹的灵魂阵阵刺痛。
只有中间那条路……
那条路的气息，很微弱，很幽深。
但在这微弱之中，却隐藏着一种……庞大的，沉睡的，充满了原始力量的“生机”。
不是花草的生机，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庞大的生命群落。
就是它了！
“走中间！”
阿竹猛地睁开双眼，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果断和自信。
“中间？”
“疯了……”薛影低声咒骂了一句，他的理智和经验都在疯狂尖叫。
沈清辞却一个字都没多问，抬脚就踏上了中间那条路。
“走。”
薛影的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颓然地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这个疯子，竟然真的把命交给了另一个小丫头的“首觉”。
……
踏上中间的路，起初一路平安。
道路狭窄而幽深，两侧的石壁上渗透着湿滑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除了脚下石子滚动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发生。
薛影的神经一首紧绷着，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推演出了错。
然而，就在这时！
“轰隆隆——”
脚下的地面，毫无预兆地剧烈晃动起来！
“不好！”薛影脸色大变，惊呼出声，“这是陷阱！地龙翻身，万虫出洞！”
话音未落，两侧和前方的石壁与地面，突然响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和“咯吱”声。
那声音密集得像是亿万只蚂蚁在啃食骨头，让人耳膜刺痛，心胆俱裂！
紧接着，无数黑色的、甲壳在岩壁上摩擦的毒虫，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从地下的每一个缝隙中疯狂涌出！
灯笼大的剧毒蝎子，半米长的百足蜈蚣，指甲盖大小却能瞬间腐蚀钢铁的毒蚁，还有啃食尸体为生的尸蟞……
成千上万，密密麻麻！
它们汇聚成一道奔涌的黑色浪潮，朝着三人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来！
“是万蛊之巢！我们走了绝路！”薛影的声音里带上了绝望。
阿竹也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但，也仅仅只是一步。
她看着那汹涌而来的虫潮，感受着那股熟悉又暴虐的气息，脑海里忽然闪过药谷长老的话语。
“孩子，记住，万物有灵，毒虫亦然。它们嗜血，也敬畏生命。当你能让它们感受到你心中的‘生’，而非‘惧’时，你便能与它们沟通。”
一瞬间，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镇定。
阿竹在薛影惊骇的目光中，异常冷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荷叶包裹的粉末包。
她解开绳子，抓起一把淡黄色的粉末，迎着那黑色的浪潮，用力洒了出去！
同时，她的口中，开始念诵起一种古老而奇异的音节。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通过特定频率的震动，与某些特定生灵沟通的秘法。音节空灵而悠远，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
那些狂暴的、足以将一头大象瞬间啃食成白骨的毒虫，在闻到那粉末气味、听到那奇异音节的瞬间，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它们停下了前冲的势头，躁动不安地在原地打转，猩红的复眼里，狂暴的杀意正在迅速褪去。
紧接着，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为首的几只体型最大的尸蟞王，竟然调转方向，用巨大的口器开始驱赶身后的虫群。
黑色的浪潮，从中间缓缓分开。
那些狂暴的毒虫，纷纷退避到道路的两侧，伏低了身体，收起了毒牙和尾针，为他们让开了一条宽敞的、安全的通路。
薛影己经完全看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路中央，被万千毒虫“朝拜”的少女，感觉自己毕生建立的毒理学识，再一次被碾得粉碎。
阿竹洒出的，正是她家乡药谷用来安抚守护“圣花”的灵兽的秘制花粉！
沈清辞走到阿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竹回头，看到主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赞许和骄傲，小小的胸膛挺得更高了。
“做得很好。”
沈清辞率先迈步，走上了那条由万虫铺就的道路。
“走吧，别让太后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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