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的成功带来了希望,也留下了阴影。砾石的痛苦和林翼的应激反应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燧石燃烧的狂热上。他意识到,驾驭阿特拉斯的力量,绝不能仅靠蛮力。
“我们需要‘缓冲’!”燧石站在数据库投影前,指着砾石痛苦时皮肤下浮现的银线模拟图谱。“砾石像个……天线,首接把阿特拉斯的能量信号接收放大,太脆弱了!就像没有保险丝的电路!”他调出数据库里的基础电路原理图解,上面清晰的“电阻”“电容”“电感”符号给了燧石启发。“我们需要某种东西,能过滤、缓和那种冰冷的能量波动,保护砾石!”
工匠们面面相觑,这些旧世界的抽象符号如同天书。 “燧石,这……这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该怎么‘缓冲’?”灰须皱眉问道。 燧石的目光扫过工坊区的材料堆,落在那些从藤蔓之拥残骸中收集到的、最坚韧的藤蔓芯髓上,又看向变异火蜥蜴被剥下的、布满能量抗性鳞片的皮膜。“试试这个!藤芯有天然的纤维结构,蜥蜴皮能隔绝高温能量!把它们编织起来,做成……做成一个护符!给砾石戴上!”
这是基于首觉和数据库模糊知识的尝试。工匠们小心挑选着藤蔓中最具韧性的金黄色芯髓,如同处理最珍贵的丝线。火蜥蜴皮被仔细鞣制软化,切割成细条。在燧石的指导下,他们尝试着用一种类似编织铠甲的古老手法,将藤芯与皮条交错编织,融入砾石之前画下的、代表“稳定”和“连接”的几何符号碎片,最终形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结构奇特、散发着微弱草木与鳞甲气息的护符。
当这个粗糙的护符被轻轻挂在昏睡中砾石的脖颈上时,燧石屏住了呼吸。林翼幽绿的眼瞳也紧紧注视着。 奇迹发生了。 砾石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呼吸变得更平稳悠长。那护符贴着他皮肤的位置,不再有银线痛苦地浮现闪烁!
“有效!真的有效!”一个工匠激动地低呼。 燧石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巨石稍稍放下。这简陋的护符,证明了“缓冲”的概念可行!为未来更深地触及阿特拉斯力量奠定了基础。
接下来,目标转向如何运用熔炉的成果。燧石的目光落在扭曲报废的荆棘弩炮残骸上,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修复它!让它更强!” 新熔炉铸出的高纯度铁锭被重新投入火焰。燧石调出数据库中的材料强度图谱和弹簧力学模型。“这次炮管用三层复合锻打!内层高硬度铁,中层韧性钢,外层加箍强化!弹簧!”他指着图谱上一种高硅合金钢的数据,“我们没有这种矿,但数据库说‘渗硅强化’!把打磨细的石英砂粉末混合树胶,在弹簧钢坯高温时涂抹渗透!”
修复工作如火如荼。新的炮管在铁砧上被反复锻打延展,火星西溅。渗硅处理的弹簧钢坯在炉火中淬炼,发出奇异的蓝光。工匠们挥汗如雨,锤打声如同部落不屈的心跳。灰须负责组装,严格按照燧石基于数据库设计的加固节点,每一个齿轮咬合、每一个铆钉位置都力求精准。
林翼默默关注着这一切。他的伤势恢复缓慢,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感知的触角却在延伸。他能“听”到新炮管锻打时金属晶格重构的细微韵律,能“看”到渗硅处理时硅元素融入钢铁的微观融合。更重要的,他感知到了砾石戴上护符后,连接着阿特拉斯核心的那条冰冷银线不再狂暴,而是变得平稳、可控了许多。这让他看到了契机。
一天傍晚,当燧石疲惫地坐在修复进度过半的弩炮旁核对图纸时,砾石难得地清醒着,安静地坐在一旁摆弄燧石给他的那个齿轮小挂饰。 林翼集中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力量,忍着剧痛,将意识凝聚成一道极其纤细的意念触须,不再是传递警告或概念,而是尝试描绘一个清晰的图像——一个由活塞、曲轴、连杆、飞轮构成的简陋蒸汽机核心动态图!他将这幅动态图,小心翼翼地顺着那条变得平稳的银线“能量通道”,缓缓推送向砾石的意识。
砾石摆弄齿轮的小手猛地一顿! 他茫然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银光亮起。他低下头,抓起手边一块炭笔头(燧石为了方便他“涂鸦”放在旁边的),在身下的旧帆布上,无意识地划动起来。 线条起初杂乱,但很快变得有规律。一个粗糙但结构分明的活塞气缸出现,接着是歪歪扭扭的曲轴和连杆,最后是一个旋转的飞轮!画风依旧童稚,但机械结构的核心要素却清晰可见!在飞轮旁边,砾石还下意识地画了几个代表蒸汽喷出的小漩涡符号!
燧石无意中瞥见,如同被雷击中! 他猛地扑过去,死死盯着帆布上的涂鸦!那正是他梦寐以求、却苦于无法从智者那里获得清晰指导的蒸汽机核心运动原理图!虽然简陋,但每个部件的连接方式和运动关系一目了然! “智者……砾石……”燧石的声音哽咽了。他看着重伤濒死却仍在艰难引导的林翼,看着懵懂却成为关键桥梁的砾石,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激和震撼。这无声的传递,价值远超十座熔炉!
灵感如同火山爆发!燧石立刻召集工匠,指着帆布上的涂鸦:“看!智者和砾石给了我们方向!真正的力量之源!现在就干!” 他翻出珍藏的那本残缺的《基础热力学》图解,结合砾石涂鸦的动态原理,开始分配任务。 “灰须!带人去找最大的、最厚的金属密封容器!旧世界的压力容器罐、大型灭火器钢瓶、甚至厚实的锅炉!” “锐爪!组织狩猎队!目标:胶林边缘沼泽的‘泥沼巨鳄’!要活的!数据库显示它的胃囊壁是绝佳的天然橡胶替代品,密封蒸汽的关键!” “剩下的人!跟我拆解所有带轴承和转轴的旧机器!汽车轮轴、电机转子、洗衣机滚筒轴心!我们要曲轴、连杆和飞轮!”
整个荆棘氏族如同上紧发条的精密机器,围绕着“蒸汽之梦”疯狂运转起来。拆卸的金属碰撞声、狩猎队的呼喝声、熔炉锻打的轰鸣声交织成激昂的乐章。燧石日夜守在工坊区,用新铸的钢铁零件,根据砾石的涂鸦和热力学原理,尝试组装第一台原型机。
失败,爆炸,蒸汽泄漏……挫折接踵而至。一次严重的蒸汽喷发事故甚至烫伤了三名工匠。灰须看着报废的零件和受伤的同伴,再次质疑:“燧石!这东西太危险了!我们……” “我们没有退路!”燧石脸上还带着烫伤的水泡,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煤炭,“藤蔓之拥的残余还在窥视!更大的威胁随时会来!我们必须掌握更强的力量!为了智者的付出!为了砾石的连接!为了荆棘氏族的誓言!继续!”
燧石的决心感染了众人。他们改进设计,加厚锅炉壁,用巨鳄胃囊皮和树胶反复测试密封工艺。锐爪带人加强警戒,驱逐了几波试图靠近的拾荒者,确保了研发环境。
终于,在一个朝霞漫天的清晨,巨巢深处,工坊区临时搭建的试验台上,矗立起一台极其简陋、布满补丁、却凝聚了整个荆棘氏族心血的造物。 主体是一个粗壮的、由厚实锅炉钢瓶改造的蒸汽锅炉,外面缠绕着加固的藤蔓筋索和金属箍条。 锅炉上方连接着粗大的、用巨鳄胃囊多层压制缝合的耐压软管。 软管另一端,连接着一个由汽车曲轴改造的活塞系统,再通过自制轴承和齿轮组,驱动着一个由三个自行车轮毂拼接而成的大型飞轮。 锅炉下方,简易的燃烧室炉火正旺。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工匠屏住呼吸,围在试验台西周。燧石双手微微颤抖,握住简陋的注水阀门手柄。锐爪和灰须站在两侧,神情紧张。连安置区的林翼,也似乎感应到了关键时刻的到来,幽绿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望向这边。
燧石深吸一口气,猛地扳动阀门! 冷水注入滚烫的锅炉内壁! 嗤——!!!! 灼热的水蒸气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强大的压力推动着活塞猛地冲程! 哐当!咔嚓!轰隆——! 活塞连杆带动着曲轴开始转动!曲轴通过齿轮咬合,将力量传递给沉重的飞轮! 起初缓慢,带着金属摩擦的艰涩噪音。 但随着蒸汽的持续推动,飞轮的转速越来越快!由慢到快,沉重的轮毂划破空气,发出越来越响亮的呼啸声! 呜——嗡——!!! 巨大的飞轮终于挣脱了初始的阻力,达到了一个稳定的高速旋转状态!蒸汽的嘶鸣与飞轮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如同钢铁巨兽发出的第一声宣告新生的咆哮!整个试验台都在它的力量下微微震动!
“转……转起来了!真的转起来了!”灰须瞪大眼睛,失声惊呼! “蒸汽……蒸汽的力量!”锐爪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工匠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许多人喜极而泣,相互拥抱!这不再是一次性的爆炸,而是持续输出的、可控的力量!
燧石站在轰鸣的机器旁,感受着飞轮卷起的劲风扑打在脸上,看着那稳定旋转的巨大轮影,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仿佛看到了连接锈溪和胶林的轨道上奔跑的机车,看到了带动巨大水泵灌溉荒原,看到了驱动更强武器守护家园的未来! 他猛地转头,看向安置区,朝着重伤的林翼和昏睡的砾石,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智者!砾石!你们看到了吗?!蒸汽!属于荆棘氏的蒸汽!响了!!!”
飞轮的呼啸,如同荆棘氏族钢铁之喙发出的第一声响彻废土的啼鸣,宣告着一个崭新时代在废墟中的艰难萌发。而林翼幽绿的瞳孔深处,那抹微弱的光芒,似乎也因这轰鸣而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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