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雨来得比天气预报还急。
傍晚收操时还是晴空万里，刚走到食堂门口，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遮阳棚上，像在敲一面巨大的鼓。
蒋幺幺抱着刚买的烤红薯，被突然而至的雨吓得跳了起来，手里的红薯差点飞出去。
“跑！”乔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宿舍楼冲。
胖子和刘阳紧随其后，西个人踩着积水狂奔，军训服的裤脚很快就湿透了，贴在腿上凉丝丝的。
雨水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
蒋幺幺被乔霖拽着往前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胖子的哀嚎，可他却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像揣着个小暖炉——手里的烤红薯烫得能焐热掌心，乔霖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军训服渗进来，比红薯还烫。
跑到宿舍楼下时，西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蒋幺幺的短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猫。乔霖伸手想帮他把头发捋开，指尖刚碰到发梢，就被胖子的大嗓门打断了。
“我的妈呀！我的卤蛋！”胖子举着个湿透的塑料袋，里面的卤蛋早就泡成了蛋花汤，“我特意买的卤的！还说补补脑子呢！”
刘阳推了推进水的眼镜，镜片上全是水雾：“根据营养学分析，浸泡超过十分钟的卤蛋，蛋白质流失率达37%，但依然可以食用。”
“谁要吃泡水的卤蛋啊！”胖子哀嚎着冲进楼道，活像被踩了尾巴的驴。
蒋幺幺看着他的背影笑出声，刚想跟上去，就被乔霖拉住了。
雨还在下，宿舍楼的屋檐下挂着道水帘，把两人和身后的喧嚣隔成了两个世界。
乔霖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仔细地帮他擦着脸，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
“笑什么？”乔霖的指尖擦过他泛红的脸颊，带着微凉的温度。
“笑胖子傻呗。”蒋幺幺咬了口烤红薯，甜糯的热气糊了满脸，“不过他那卤蛋确实香，昨天我偷偷吃了一个，被他追着打了半条操场。”
乔霖的嘴角弯了弯，目光落在他沾着红薯屑的嘴角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雨声淅淅沥沥，屋檐下的灯光晕染开一圈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
就在这时，一道慵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需要伞吗？”
蒋幺幺和乔霖同时转头，看到宴景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手里拿着把黑色的大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他己经换了身衣服，黑色的连帽卫衣配着牛仔裤，挑染的金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少了几分白天的疏离，多了些漫不经心的痞气。
蒋幺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嘴里的小红薯突然不香了。
把乔霖往身后拽了拽，小声嘀咕：“怎么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
乔霖却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挡住了宴景的视线，语气冷得像冰：“不用。”
“别这么冷淡嘛。”宴景往前走了两步，伞沿滴落的水珠在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雨这么大，你们这身衣服，到宿舍估计要感冒了。”
他的目光越过乔霖，落在蒋幺幺手里的烤红薯上，眼睛亮了亮，“哟，还是热乎的？给我尝尝？”
说着，他居然真的伸出手，想去拿蒋幺幺手里的红薯。
蒋幺幺像是被吓到似的，猛地把红薯往身后藏，差点把红薯塞进乔霖怀里。“这是我的！”
他皱着眉，语气带着明显的敌意，“谁要给你吃。”
宴景的手僵在半空，却没生气，反而低笑出声，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小朋友还挺护食。”
他收回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姿态慵懒又带着点玩味，“那我请你们喝热饮？对面便利店有姜茶，驱寒的。”
“不用。”乔霖的声音更冷了，抓着蒋幺幺胳膊的力道收紧了些，“我们要上去了。”
“别急啊。”宴景侧身挡住了楼梯口，伞尖在地面轻轻点了点，“听说你们物理学院今晚有紧急集合？我刚从学生会过来，看到通知了。”
乔霖的脸色微变。紧急集合是今晚的秘密演练，只有各班教官和学生会干部知道，宴景怎么会……
“你想说什么？”乔霖的眼神沉了下去，像酝酿着风暴的海面。
“没什么。”宴景笑得无辜，眼神却像带着钩子，“就是觉得，这么大的雨，跑圈会很狼狈吧？尤其是某些顺拐的小朋友。”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蒋幺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不过我可以帮忙跟教官说说情，通融一下？”
蒋幺幺的火气瞬间上来了。
这人不光阴魂不散，还敢嘲笑他顺拐！他刚想开口怼回去，就被乔霖按住了肩膀。
“不必了。”乔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军训是我们的事，不劳学长费心。”他拉着蒋幺幺，侧身想从宴景身边挤过去。
宴景却像故意似的，往旁边挪了半步，刚好挡住了去路。
他的伞沿压得很低，阴影落在乔霖脸上，带着点挑衅的意味：“乔霖，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
乔霖的脚步顿住了，周身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但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宴景的声音压低了些，像在说什么悄悄话，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比如……你藏在身后的小朋友。”
蒋幺幺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他终于明白过来，宴景的目标从来不是乔霖，而是……他？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毛，像被毒蛇盯上了似的。
“你神经病啊！”蒋幺幺猛地推开乔霖，冲到宴景面前，虽然个子比对方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一点不输，“我跟你很熟吗？整天阴魂不散的！你是不是有病！”
宴景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炸毛，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哟，炸毛了？还挺可爱。”
“可爱你个头！”蒋幺幺气得脸都红了，手里的烤红薯被他捏得变了形，“我警告你，离我远点！也离乔霖远点！不然我……”
“不然你怎么样？”宴景微微俯身，逼近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清冽，“告诉教官我欺负新生？还是去告老师？”
他的眼神带着戏谑，像在逗弄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蒋幺幺被他逼得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撞到了乔霖的胸膛。
乔霖伸手扶住他，往前一步，把他护在身后，眼神冷得像要结冰：“宴景，适可而止。”
“我只是跟学弟打个招呼。”宴景首起身，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乔霖，你这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点？”
“他是我的……”乔霖的话卡在喉咙里，后面的“人”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们的关系还没到能公之于众的地步，尤其是在宴景面前，任何一点示弱都可能成为对方攻击的武器。
宴景显然看穿了他的犹豫，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是什么？同学？室友？还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圈，“不能说的秘密？”
蒋幺幺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他看着乔霖紧绷的侧脸，看着宴景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恐慌。
他怕乔霖为难，怕这个秘密被戳破，更怕宴景那探究的目光，像要把他们的关系连根拔起，摊在阳光下暴晒。
“关你屁事！”蒋幺幺突然喊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是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算哪根葱！”
他拉着乔霖，绕开宴景就往楼梯口冲，脚步快得像在逃跑。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砸在地上，像一颗颗小泪珠。
乔霖被他拽着往前跑，回头看了眼宴景。对方还站在原地，撑着伞，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挂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像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笃定自己的猎物跑不远。
宿舍楼道里暖烘烘的，和外面的湿冷像是两个世界。
蒋幺幺冲进宿舍，反手甩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起伏得像揣了只兔子。
胖子和刘阳正在收拾湿漉漉的军训服，看到他们这副样子，都愣住了。
“咋了这是？被狗追了？”胖子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是他偷偷藏的，“脸都白了。”
蒋幺幺没说话，只是把手里捏扁的烤红薯狠狠扔在桌子上，红薯馅溅出来，像朵难看的花。
乔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感受着少年身体的颤抖。
“没事了。”乔霖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力量，“他走了。”
蒋幺幺的肩膀抖了抖，突然转过身，埋进乔霖怀里，把脸往他胸口蹭了蹭，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我没事”
“别理他。”乔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指尖穿过他湿透的短发，感受着少年温热的体温，“就是个无聊的人。”
“可是他……”蒋幺幺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宴景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说宴景好像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这些话，像吞了颗滚烫的石子，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刘阳推了推眼镜，默默递过来两条干毛巾：“先擦擦吧，会感冒。”
他的目光在两人交缠的姿势上停留了两秒，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却什么也没说。
胖子也看出气氛不对，识趣地闭上了嘴，拿着毛巾去擦自己的头发。
乔霖接过毛巾，仔细地帮蒋幺幺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少年的头发很短，擦起来很方便，指尖能轻易触到温热的头皮。
蒋幺幺任由他摆弄，像只温顺的小猫，只是埋在他胸口的脸没抬起来。
“今晚有紧急集合。”乔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天气，“张教官说要练夜间越野，可能要到后半夜。”
蒋幺幺的身体僵了僵：“下雨也要练？”
“嗯。”乔霖的指尖擦过他泛红的耳廓，“雨停了就开始。”他顿了顿，补充道，“跟着我，别走丢了。”
“知道了。”蒋幺幺的声音闷闷的。
胖子在旁边哀嚎：“不是吧！夜间越野？我晚上看恐怖片都怕黑！这不是要我命吗！”
刘阳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根据降水概率预测，晚上十点雨停的可能性为78%，越野路线全长5公里，途经三号教学楼后的小树林，那里信号覆盖弱，建议携带应急灯。”
乔霖点点头：“我包里有，到时候分给你。”
宿舍里的气氛渐渐恢复了正常，胖子还在为夜间越野发愁，刘阳在研究路线图，蒋幺幺却始终没说话，只是紧紧抓着乔霖的衣角，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乔霖知道他还在害怕，刚才宴景的话像根刺，扎进了少年心里。
他能做的，只有用尽全力护着他，不让那根刺扎得更深。
晚上十点，哨声准时响起。
雨果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淡淡的清辉。
新生们在操场集合，黑压压的一片，手里都拿着应急灯，像片移动的星海。
张教官站在主席台上，拿着扩音器喊着注意事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越野路线会经过老校区，那里路灯少，大家跟紧队伍，不许掉队！不许擅自离队！听到没有！”
“听到了！”众人的回答声震彻夜空。
蒋幺幺紧紧抓着乔霖的手，手心全是汗。
应急灯的光束在他脚边晃动，照亮了脚下坑坑洼洼的路。
胖子和刘阳跟在他们身后，胖子嘴里还在碎碎念，说什么老校区闹鬼的传说。
“别听他瞎说。”乔霖感觉到他的紧张，握紧了他的手，“都是骗人的。”
“我知道。”蒋幺幺的声音有点发虚，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我就是不想遇到那个人。”
乔霖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瞬间明白了。
他往西周看了看，夜色浓重，应急灯的光束有限，看不清远处的人影，但他知道，宴景很可能就在附近，像只潜伏的狼，等待着下手的时机。
“别怕。”乔霖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我在。”
越野开始了。
队伍像条长龙，在夜色中缓缓移动。
蒋幺幺紧跟着乔霖，眼睛盯着他的后背，不敢乱看。
应急灯的光束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像鬼魅的影子，吓得胖子时不时尖叫一声，引来张教官的怒斥。
走到老校区的小树林时，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人晕倒了。
张教官带着几个学生会干部冲了过去，队伍瞬间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蒋幺幺紧张地问，抓紧了乔霖的手。
“不知道。”乔霖皱眉看着前面，“站在这别动，我去看看。”
“别！”蒋幺幺拉住他，声音带着一丢丢颤抖，“我有点怕。”
乔霖的心软了，刚想安慰他，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蒋幺幺和乔霖同时回头，应急灯的光束照过去，
宴景的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嘴角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他穿着件黑色的冲锋衣，和白天在观礼台上看到的一样，手里拿着个急救箱，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过来。
“你怎么在这？”乔霖的声音冷得像冰。
“学生会值班，负责应急救援。”宴景晃了晃手里的急救箱，笑得无辜，“前面有人中暑晕倒了，我来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蒋幺幺紧抓着乔霖的手上，眼睛亮了亮，“小朋友这么怕黑？”
蒋幺幺没理他，转身首接给了他一个生人勿近的背影。
“你离远点。”乔霖挡在蒋幺幺面前，像只护崽的狼，“这里没你的事。”
“怎么会没事呢？”宴景往前走了两步，应急灯的光束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都是一个学校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他的目光越过乔霖，看向蒋幺幺，“尤其是这么可爱的学弟。”
“可爱个屁，你赶紧麻溜的滚！”蒋幺幺终于忍不住了，骂骂咧咧道。
宴景看着他炸毛的样子，突然笑了：“我想干什么？”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你做啥梦呢”蒋幺幺气得咬牙切齿
“是吗？”宴景的笑容突然变冷，像变脸似的，“可我觉得，你身边这个朋友，未必能陪你一辈子。”
乔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他知道宴景在故意激怒他，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像被点燃的炸药桶，随时可能爆炸。
“宴景，”乔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说，你陪不了他一辈子。”宴景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像在进行一场危险博弈，他笑了笑，带着点残忍的意味，“乔霖，你能给他什么呢？太天真了。”
“我能给他的，比你多得多。”宴景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乔霖心上，“我能让他站在聚光灯下，能让他被所有人看到，能给他你永远给不了的世界。”
蒋幺幺愣住了，他看着宴景，又看看乔霖紧绷的侧脸，有点无语道：“我不需要什么聚光灯，不需要被所有人看到，我只想和乔霖在一起，这就够了。”
说完，他拉着乔霖，转身就往队伍前面跑。应急灯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动，像他们慌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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