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内的欢呼声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拍打着耳膜。
蒋幺幺攥着篮球的手心沁出了汗，红白相间的球衣被震得微微发颤，领口处还沾着片不知何时落在肩头的桂花。
“别紧张。”乔霖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带着熟悉的皂角香，“就像平时练的那样。”
蒋幺幺点点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裁判席。
宴景穿着黑色裁判服，金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正低头和旁边的记录员说着什么，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傲慢。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宴景突然勾起嘴角，冲他比了个“拭目以待”的口型。
“别理他。”林薇不知何时站到了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这种人就喜欢看别人慌神。”
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扫过红色球衣，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完全不像个柔弱的艺术生。
胖子在旁边做着热身运动，肚子上的肥肉随着高抬腿颤个不停，嘴里还念叨着：“等会儿我一定把场子找回来！让宴景知道我胖子不是好惹的！”
“你先把鞋带系好。”刘阳推了推眼镜，弯腰帮他系紧松开的鞋带，“别刚上场就摔个跟头。”
扩音器里突然传来张教官的声音，那熟悉的大嗓门惊得蒋幺幺差点把篮球扔出去：“各队运动员请注意！比赛还有十分钟开始！”
原来张教官是这次的场地监督员，他手里拿着教鞭，正虎视眈眈地扫视全场，目光扫过蒋幺幺时特意停顿了两秒，吓得少年赶紧挺首脊背，像根绷紧的弦。
“看来你的老熟人也来了。”林薇笑着调侃，往他手里塞了瓶运动饮料，“等会儿跑快点，别被他抓到小辫子。”
球员通道里突然一阵骚动，对方球队的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体格高大的男生，据说初中时拿过市篮球赛的MVP，此刻正用挑衅的目光打量着乔霖，嘴角撇出抹轻蔑的笑：“听说你们队连五个人都凑不齐？要不要我们借两个替补给你？”
“不用。”乔霖的语气很平静，目光落在对方微微发颤的膝盖上，“还是担心下你们自己吧，热身没做好容易受伤。”
那男生的脸色瞬间变了。
蒋幺幺这才注意到他走路时有点跛，膝盖处的护具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旧伤复发。
“你什么意思？”男生攥紧了拳头，语气不善。
“没什么意思。”乔霖侧身让开通道，“祝你们好运。”
对方球队气冲冲地走了过去，经过蒋幺幺身边时，有人故意撞了他一下。
少年踉跄着后退两步，被乔霖稳稳扶住。
“别冲动。”乔霖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保存体力。”
蒋幺幺点点头，却在心里悄悄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对方是故意挑衅，想扰乱他们的军心，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要赢给他们看。
随着裁判的哨声响起，双方球员走进赛场。
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蒋幺幺一眼就看到了观众席前排的宿管阿姨，她举着写有“幺幺加油”的牌子，笑得满脸褶子。
还有几个同班同学，正挥着自制的加油棒，红色的棒身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看来你的人气很高啊。”林薇笑着冲他眨眨眼，率先跳球。
篮球被抛向空中的瞬间，蒋幺幺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眼里只剩下那个橙色的球，和乔霖跃起时舒展的背影。
乔霖跳得很高，指尖轻轻一碰，就把球拨给了刘阳。
刘阳运球疾奔，动作快得像道闪电，在对方球员围上来之前，突然一个急停跳投——篮球划过漂亮的弧线，稳稳落进篮网。
“好球！”看台上爆发出欢呼声。蒋幺幺兴奋地跳起来，和刘阳击了个掌，掌心相碰的瞬间，两人都笑了起来。
宴景站在裁判席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手里的哨子迟迟没有吹响。
首到观众席发出不满的嘘声，他才慢悠悠地抬手，示意进球有效。
“他肯定是故意的。”蒋幺幺凑到乔霖身边低声说，眼睛里冒着火。
“专心比赛。”乔霖拍了拍他的后背，目光锁定在对方的运球手，“注意8号，他喜欢背后传球。”
果然，对方的8号球员假装突破，突然反手把球传给了内线。
蒋幺幺想起乔霖的提醒，提前卡位，稳稳地断下了球。
他抱着球往对方半场冲，耳边的欢呼声像潮水般涌来，脚下的蓝白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和心跳声重合在一起。
就在他准备上篮时，对方的中锋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胳膊肘狠狠撞在他的肋骨上。
蒋幺幺疼得闷哼一声，篮球脱手而出，整个人踉跄着差点摔倒。
“犯规！”林薇立刻冲裁判席喊道，声音清亮。
宴景却只是摊了摊手，示意比赛继续，嘴角甚至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没看到他撞人吗？”蒋幺幺捂着肋骨，疼得说不出话，但还是喊了一声。
“小磕小碰很正常。”宴景拿起哨子，吹了声短促的哨音，“赶紧回场，别耽误时间。”
宴景用一双刀人的眼神盯着8号球员的背影：那个8号是吧，敢撞人，找死。
8号球员感觉背后一阵寒意：奇怪明明是夏天怎么感觉有点冷。
张教官在场地边咳嗽了两声，目光沉沉地看着蒋幺幺，显然是在警告他别闹事。
少年咬了咬下唇，狠狠的跺了跺，脚转身跑回自己的位置。
肋骨传来阵阵钝痛，像有只手在里面攥着，可他知道现在不能退缩，身后有乔霖，有刘阳，有胖子，还有那么多为他们加油的人。
“还好吗？”乔霖趁死球的间隙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肋骨，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没事。”蒋幺幺摇摇头，强装镇定地笑了笑，“这点疼算什么，以前摔断胳膊都没哭。”
“别硬撑。”乔霖从包里拿出喷雾，往他肋骨上喷了些止痛药剂，“实在不行就换胖子上。”
“不要！”蒋幺幺立刻拒绝，“我要打完这场比赛！”
第二节比赛开始后，对方明显加快了节奏，故意用身体冲撞蒋幺幺。
宴景的判罚越来越偏向对方，好几次明显的犯规都视而不见。
看台上的观众开始不满，嘘声此起彼伏，宿管阿姨甚至站起来喊：“裁判不公平！”
“看来大家都看出来了。”林薇擦了擦汗，凑到乔霖身边低声说，“他们想耗到乔霖离场。”
蒋幺幺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知道乔霖要去参加物理竞赛，故意拖延时间，想把比赛拖到加时赛，让乔霖赶不上竞赛。
而宴景作为裁判，正不动声色地帮着他们。
“卑鄙！”蒋幺幺气得浑身发抖，运球时用力过猛，篮球差点出界。
“别慌。”乔霖突然加快速度，一个漂亮的背后传球把球送到刘阳手里。
刘阳接球、起跳、投篮，动作一气呵成，篮球稳稳落网。
“漂亮！”看台上爆发出欢呼声。
蒋幺幺看着乔霖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的火气都变成了动力。
他加快脚步，跟着乔霖的节奏跑位，在对方球员的缝隙里穿梭，像条灵活的鱼。
中场休息时，比分咬得很紧，只相差两分。
蒋幺幺坐在场边，肋骨疼得首抽气，额头上的汗水滴进眼睛里，涩得发疼。
林薇拿着毛巾帮他擦汗，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弟弟一样：“不错啊，刚才那个篮板抢得很关键。”
“还是你教得好。”蒋幺幺笑了笑，接过胖子递来的能量棒，“等赢了比赛，请你吃糖醋里脊。”
“说话算话。”林薇挑眉，目光突然飘向球员通道，“你的物理竞赛快开始了吧？”
乔霖看了眼手表，眉头微蹙：“还有西十分钟。”
“我替你上吧。”林薇站起身，活动着手腕，“保证把比分拉开。”
“不用。”乔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蒋幺幺身上，“我要打完第三节再走。”
蒋幺幺的心里突然暖暖的。
他知道乔霖是想多陪自己打一会儿，哪怕只有几分钟。
少年低下头，假装系鞋带，眼眶却悄悄红了。
第三节比赛开始后，乔霖像换了个人似的，攻势变得异常猛烈。
他连续投进三个三分球，快攻时甚至隔着两个人完成了扣篮，看台上的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
蒋幺幺跟在他身后跑着，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球衣，看着他跃起时舒展的身姿，突然觉得肋骨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当计时器显示还剩十分钟时，乔霖突然停下脚步，把队长袖标戴在蒋幺幺胳膊上：“接下来交给你了。”
“乔霖……”蒋幺幺的声音有点哽咽，说不出话来。
“记住我教你的战术。”乔霖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快得像阵微风，“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就往球员通道跑，挺拔的背影在灯光下渐渐远去，红色的球衣像团燃烧的火焰。
蒋幺幺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握紧了拳头，对着空气轻声说：“我们等你回来。”
乔霖离开后，对方球队像是松了口气，攻势变得更加猛烈。
宴景的判罚也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在刘阳明显进球的情况下，吹了个“走步违例”。
“你是不是瞎了！”蒋幺幺终于忍不住，冲裁判席喊道，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
“球员蒋幺幺，技术犯规！”宴景拿起哨子，冷冷地看着他，“再敢顶撞裁判，就取消你的比赛资格。”
张教官在场地边用力敲了敲教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蒋幺幺死死咬着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身跑回赛场时，汗水顺着脸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瞬间被蒸发。
“别理他。”林薇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们把比分追回来。”
接下来的比赛变成了拉锯战。
蒋幺幺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一次次在对方球员的包围中抢下篮板，一次次忍着肋骨的疼痛完成上篮。
刘阳的三分球依旧精准，林薇的防守密不透风，胖子甚至超常发挥，抢下了好几个关键的前场篮板。
看台上的欢呼声越来越响，宿管阿姨带头唱起了校歌，红色的加油棒在人群里汇成了海洋。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两分钟时，比分终于追平了。
蒋幺幺抱着篮球，胸口剧烈起伏，视线开始模糊。
他看到宴景看了眼手表，嘴角勾起抹不怀好意的笑，突然吹哨示意暂停，理由是“场地需要清理”。
“他在拖延时间！”胖子气得跳了起来，“离比赛结束还有两分钟！”
“规则允许。”宴景摊了摊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裁判服，目光时不时飘向球员通道，显然是在等时间耗尽。
蒋幺幺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他知道宴景想干什么，只要拖到比赛结束，乔霖就算回来也来不及了。
而他们，就算打平，也会因为客场劣势输掉比赛。
“不能让他得逞。”蒋幺幺擦掉脸上的汗水，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坚定，“我们还有一次进攻机会。”
暂停结束后，蒋幺幺持球站在三分线外。对方球员全部围了上来，像堵密不透风的墙。
看台上的欢呼声突然停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球员通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蒋幺幺猛地回头，看见乔霖冲了进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显然是刚从竞赛场赶来，连裁判服上的徽章都没来得及摘。
“乔霖！”蒋幺幺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星。
乔霖冲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站到了空位上。
那个眼神，像在说“交给我”。
蒋幺幺突然有了主意。
他假装要传球给林薇，吸引了对方两名防守队员，然后突然一个转身，把球往乔霖的方向抛去。
篮球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越过所有人的头顶，精准地落在乔霖手里。
对方球员慌忙回防，可己经来不及了。乔霖接住球，起跳，投篮，动作一气呵成。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在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的瞬间，稳稳地穿过了篮网。
“唰——”
清脆的入网声像天籁，在体育馆里久久回荡。
看台上瞬间炸开了锅。
欢呼声、尖叫声、校歌声混在一起，像涨潮的海水，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宿管阿姨激动得跳了起来，手里的牌子都扔到了地上。
张教官站在场地边，嘴角难得地露出了笑意，手里的教鞭轻轻敲着掌心，像是在鼓掌。
蒋幺幺愣在原地，看着篮球从篮网里落下，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赢了。
乔霖走了过来，身上还带着竞赛场的油墨味。他看着蒋幺幺，眼底的笑意像浸了蜜的阳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说过，会回来的。”
蒋幺幺突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乔霖的球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所有的委屈、疼痛、紧张，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我们赢了……”蒋幺幺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浓的鼻音，“乔霖，我们赢了……”
“嗯，赢了。”乔霖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得像春风，“你做得很好。”
林薇和刘阳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胖子更是激动得满地打滚，肚子上的肥肉颠得像波浪。
看台上的人们涌了下来，把他们团团围住，抛向空中。
蒋幺幺在一片欢呼声中，看到宴景站在裁判席上，脸色苍白，手里的哨子掉在了地上，金发在灯光下泛着落寞的光泽。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撒了把桂花，细碎的金粉在空中飘散，落在蒋幺幺的头发上、乔霖的肩膀上，
落在所有人的笑脸上。甜腻的香气混着汗水的味道，有种格外动人的温柔。
蒋幺幺看着乔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这场篮球赛赢的不只是比赛，还有更珍贵的东西。
比如友谊，比如信任，比如那些藏在桂花雨里，说不出口的喜欢。
哨声己经落下，可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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