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的计划像一张浸了雪水的网，在北境的寒风里悄然铺开，经纬间藏着不动声色的杀机。
按照他的吩咐，青枫找到了幽冥卫里最 “合适” 的人选 —— 一个名叫狗蛋的汉子。狗蛋生得五大三粗，浓眉大眼，憨厚的脸上总带着点没睡醒的迷糊，是块天生的 “诱饵” 料子。
“记住了，” 萧烬拍着狗蛋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这封信，你要藏在贴身的衣襟里，就算被刀架在脖子上，也得先护着它。被俘虏了别硬撑，装怂，喊着‘王爷救命’就行。”
狗蛋挠挠头，把那封带着淡淡墨香的信塞进怀里，胸口被信纸硌得有点痒：“王爷放心，属下…… 属下一定演得像！”
他换上一身灰扑扑的布衣，背上半袋干粮，装作寻常信使，揣着那封 “要命” 的信，朝着黑水城的方向赶去。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他缩着脖子赶路，脚印很快被风雪填平。
果然，在距离黑水城五十里的狼牙口，一队匈奴巡逻兵呼啸着围了上来。弯刀在雪光下闪着冷冽的光，为首的骑兵大喝：“站住！大靖的探子？！”
狗蛋 “嗷” 一嗓子，转身就跑，慌得连鞋都跑掉了一只。没跑两步就被绳套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雪地里，啃了满嘴冰碴。匈奴兵扑上来按住他时，他还在拼命护着胸口，嘴里喊得涕泪横流：“别碰！这是俺家王妃给王爷的信！你们不能看！”
这副拼死护信的模样，反倒让匈奴兵来了兴致。领头的骑兵一把扯开他的衣襟，摸出那封叠得整齐的信纸，掂了掂：“什么宝贝玩意儿，值得你命都不要？”
狗蛋被捆得像粽子，还在扭动着喊：“那是情书！是俺家王爷的念想！你们敢看，王爷会扒了你们的皮！”
匈奴兵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能截获这么个 “稀罕物”。领头的不敢怠慢，首接把人连信一起押去了单于金帐。
匈奴大营，单于金帐。
羊皮帐外飘着狼牙旗，帐内燃着一盆熊熊的炭火，映得呼延灼那张粗犷的脸忽明忽暗。他生得虎背熊腰，肩膀比寻常人宽出一半，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被押上来的狗蛋，喉结滚动间，带着草原猛兽般的压迫感。
“你就是大靖的信使？” 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震得帐顶的毛毡都抖了抖，“说，萧烬让你送什么信？”
狗蛋吓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往怀里缩，仿佛那里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旁边的匈奴副将不耐烦了，一脚踹在狗蛋腿弯：“单于问你话呢！再不说，把你扔去喂狼！”
“别…… 别碰那信！” 狗蛋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是俺家王妃写给王爷的…… 是情书！”
“情书？” 呼延灼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听说过汉人的 “情书”，是男女之间说悄悄话的玩意儿，怎么会让信使拼死护送？
“拿来！” 他朝副将抬了抬下巴。
副将一把夺过信，粗鲁地拆开，抽出里面的宣纸。当看清上面那两行娟秀的字迹时，他先是一愣，随即 “噗嗤” 笑出了声：“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哈哈哈！单于，这大靖摄政王是疯了吧？这时候还跟他女人谈情说爱？”
帐内的匈奴将领们也跟着哄笑起来，粗犷的笑声震得炭火都噼啪作响。
“我就说这萧烬是个银样镴枪头！”
“打不过咱们，就躲起来写情书？”
“看来大靖是真没人了！”
然而，呼延灼却没笑。他从副将手里抢过信纸，粗糙的手指抚过那细腻的墨迹，眉头越皱越紧。
他从小听部落里的老萨满说，他命中的克星是 “黑衣黑马的魔神”，来自南方，会毁了他的草原霸业。萧烬恰好穿黑甲、骑黑马，自他踏足北境，呼延灼的右眼皮就没安生过 —— 这是灾厄的预兆。
上次鹰愁谷设伏，明明算好了风向，萧烬却像提前预知般撤了兵，这让他对那个 “魔神” 的忌惮又深了三分。
现在，这封信……
“玲珑骰子安红豆……” 他喃喃念着，眼神发首。骰子是汉人占卜用的东西，红豆在萨满的咒语里代表 “血脉相连的力量”—— 这不就是说，那个女人能通过占卜，和萧烬共享力量？
“只愿君心似我心……” 他的心猛地一沉。君心似我心，是说那女人能看透萧烬的心思？甚至能预知他的行动？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的风雪夜，自己本想趁萧烬夜袭，放一把大火断他后路，可风向突然变了，火没烧成，反倒差点烧了自己的巡逻队 —— 信里说 “谷中火焰只烧敌人羽翼”，这不正是预言？
还有今天，外面的风雪比往天大了三倍，信里偏说 “南方风雪为你加冕”—— 加冕？是说这场风雪是萧烬的助力？
“神谕…… 这是神谕啊！” 呼延灼猛地把信纸按在胸口，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老萨满说的没错！他是魔神！那个女人是神使！他们合起伙来要亡我匈奴！”
帐内的哄笑声戛然而止。将领们看着单于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都懵了 —— 不就是封情书吗？怎么就成 “神谕” 了？
“把这信使……” 呼延灼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声音，“好吃好喝供起来！他是神使派来的人，不能怠慢！”
狗蛋：“……”
【王爷，这真不是我演的，是他自己脑补的啊。】他在心里默默给萧烬比了个赞，脸上却依旧挂着惊恐。
很快，“摄政王的王妃是神使，能预知胜负” 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在匈奴大营里传开。原本士气高昂的士兵们开始人心惶惶，夜里总有人梦见黑衣魔神踏雪而来，吓得整夜不敢合眼。这场无声的心理战，以一种荒诞的方式，正式打响。
与此同时，黑水城。
林建安正站在城楼之上，手里攥着萧烬派人送来的信。信纸被北境的寒风刮得发脆，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好戏开场，准备收网。勿忘金疮药，勿忘阳春面。”
他看着 “金疮药” 三个字，想起女儿前几日托人送来的完整药方，眼底闪过一丝暖意；看到 “阳春面”，又想起那个总爱跟他拌嘴的小丫头，此刻竟成了这场大战的关键。
这小子，是在告诉他，晚意是他们的底气啊。
“侯爷，众将都在帐内候着了。” 亲兵在身后低声禀报。
林建安折好信纸，塞进袖中，转身下了城楼。帅帐内，十几位将领正围着地图议论，看到他进来，纷纷拱手行礼，唯有角落里的赵副将，眼神闪烁，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敷衍。
林建安将萧烬的信拍在案上，声音洪亮：“摄政王有令 —— 今夜，夜袭鹰愁谷！”
“什么？！” 帐内瞬间炸开了锅。
“侯爷，鹰愁谷是匈奴粮仓，重兵把守啊！”
“咱们这点兵力，去了就是送死！”
赵副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故作忧虑地站出来：“侯爷，此事是否太过冒险？末将听说，呼延灼在鹰愁谷设了三重埋伏，就等咱们自投罗网……”
“闭嘴！” 林建安猛地一拍桌子，案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赵副将，带着慑人的威严，“摄政王乃天降神将，自有天佑！岂容你这等凡夫俗子置喙？”
他抓起案上的信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王爷早就识破了呼延灼的诡计！所谓夜袭鹰愁谷，不过是引蛇出洞之计！”
虽然信纸被他攥在手里，没人能看清内容，但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众将信了大半。
“真正的战场，在这里 ——” 林建安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山谷，“雪狼谷！”
“王爷己在雪狼谷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匈奴主力驰援鹰愁谷，咱们就抄他们的后路！” 他环视众人，声音激昂，“今夜，咱们要做的，就是趁匈奴大营空虚，攻破左翼！前后夹击，定能一举破敌！”
这番话掷地有声，像一盆烈火，瞬间点燃了众将的热血。
“愿随侯爷出战！”
“杀尽匈奴贼！”
唯有赵副将，在听到 “雪狼谷” 三个字时，脸色 “唰” 地白了。
雪狼谷是匈奴左翼的秘密训练基地，地形复杂如迷宫，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路径 —— 他前几日给匈奴传信时，曾无意间提过一嘴，说摄政王妃林晚意 “懂些占卜之术”……
难道…… 萧烬早就知道他通敌？所谓的 “夜袭”“雪狼谷”，都是冲他来的？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赵副将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看着林建安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忽然明白 —— 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棋子，被萧烬和林建安玩弄于股掌之间！
“赵副将，” 林建安的声音陡然变冷，“你脸色不好，是怕了？”
赵副将吓得 “噗通” 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末将不敢！末将愿誓死追随侯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林建安冷哼一声，不再看他，抓起案上的令旗：“全军听令！”
“今夜子时，随本侯 —— 出征！”
“犯我大靖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冲破帅帐，回荡在黑水城的夜空。士兵们披甲执刃，火把连成一片火龙，在风雪中蜿蜒向前，朝着匈奴大营的方向进发。
一场由一封 “情书” 引发的惊天赌局，在北境的风雪里，正式拉开了帷幕。
远在京城的摄政王府，林晚意正坐在窗边发呆。
窗外的月光落了一地，像北境的雪。她不知道自己写的那两句诗正在千里之外掀起惊涛骇浪，只是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发烫，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穿过风雪，从北境传来。
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望着北方的夜空，轻轻打了个哈欠。
“应该…… 快回来了吧。” 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窗台上画着圈，圈里写满了没说出口的 “平安”。
睡梦中，她仿佛听见了号角声，混着风雪，带着炽热的战意，从遥远的北方，一路奔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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