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驶离了码头之地，朝着定国公府的方向行去。
车厢内，凌初闭目养神。
梅香和如顾安静地侍立一旁，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压抑后的沉默。
行至半途，前方道路忽然拥堵起来，马车不得不缓缓停下。
车外的喧闹声隐隐传来，夹杂着一种异样的悲怆。
凌初蹙了蹙眉，抬手掀开了车帘一角。
映入眼帘的，是威严的六扇门衙门。
门前，一对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夫妇，正相互搀扶着，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那面象征着沉冤昭雪的沉冤鼓。
他们的身形佝偻，步履踉跄，每一次举槌都显得无比艰难，仿佛那鼓槌有千斤重。
苍老的脸上刻满了风霜与绝望，浑浊的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蜿蜒而下。
“咚……咚……咚……”沉闷的鼓声在喧闹的街市上显得格外孤寂而沉重。
六扇门内很快走出两名差役，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其中一个上前，语气生硬地驱赶道：“大爷大娘，怎么又是你们？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你们这案子，我们接不了！快走吧，别在这儿敲了，扰了官衙清净！”
那老妇人闻言，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旁边的老头赶紧扶住她。
老妇人颤抖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哀告：“官爷……官爷行行好！我们老两口……一路从乡下走到京城，走了大半年啊……就是为了找我们的女儿……她叫苏月，小名月儿，十五岁进的宫，说好了二十五岁就能放出来……可这都过去整整二十一年了……音讯全无啊！官爷，我们……我们还能活几年？我们就这么一个闺女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老人家的声音嘶哑悲切，字字泣血。
差役皱着眉，挥挥手，语气虽放缓了些，却依旧冰冷：“唉，你们这遭遇是可怜，我们也唏嘘。可这事儿……真没法子接！宫里放出来的宫女成千上万，有些回乡了，有些嫁人了，有些……可能早就没了。这都二十多年了，大海捞针一样，怎么查？回去吧，别在这儿耗着了。”
说着就要上前驱赶。
凌初的心像是被那悲戚的鼓声和绝望的哭诉狠狠揪住。
她看着那对在差役驱赶下摇摇欲坠、却仍不肯离去的老人，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就在这时，前方的道路开始松动，马车缓缓启动。
“梅香。”凌初放下车帘，声音清冷而果断，“去，请那两位老人家到锦衣卫衙门。我在衙门口等你。”
“是，小姐。”梅香毫不迟疑，立刻利落地跳下马车，快步朝那对无助的老人走去。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森严的锦衣卫指挥使司门前。
方隐正带着人值守，看见凌初下车，连忙上前行礼：“凌小姐。”
凌初微微颔首：“陆大人在里面？”
“在，正在值房处理公务。”方隐回道。
“好。稍后我的丫鬟会带一对老人过来，劳烦方大人引他们到值房来。”凌初吩咐道。
“遵命。”方隐抱拳应下。
凌初熟门熟路地穿过庭院，径首走向陆泽办公的值房。
她抬手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陆泽低沉的声音。
凌初推门而入。
陆泽正伏案看着卷宗，闻声抬头，见到是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怎么又折回来了？付府那边……”他话未说完，便敏锐地察觉到凌初神色不同往常。
凌初走到他案前，开门见山：“方才回国公府的路上，在六扇门门口看见一对老夫妇敲沉冤鼓。听了几句，似乎是一桩寻女的悬案，六扇门推诿不受。”
她顿了顿，目光首视陆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将，“不知陆大人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锦衣卫指挥使，敢不敢接这桩‘没人敢接’的案子？”
陆泽剑眉微挑，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深邃的目光审视着凌初：“人呢？”
“应该快到了。”凌初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脚步声。
方隐引着那对惊魂未定、满身尘土的老夫妇走了进来。
两位老人骤然见到这比六扇门更加肃杀威严的官衙，以及端坐主位、气势迫人的陆泽，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磕头：“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开恩啊！求您给我们老两口做主啊！”
陆泽眉头微蹙，沉声道：“起来说话。锦衣卫不兴这套。方隐，看座。”
方隐立刻搬来两张椅子。
两位老人被搀扶着坐下，仍是止不住地发抖。
老头子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大人……我们……我们老两口是兖州府下面小河村的，一辈子就生了一个女儿，叫苏月，小名月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孩子她娘又病着……实在没法子了，在孩子十五岁那年，托人送她进了宫当宫女……想着宫里好歹有口饱饭吃，熬到二十五岁就能放出来……”
老头的声音哽咽起来。
老婆子接着哭道：“我们……我们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到她二十五岁该出宫那年……可左等右等，一点消息都没有……托人去宫门口打听，也没个准信……有人说可能犯了错被罚了，有人说可能……可能没了……可就算是犯了错，总该有个说法，有个下落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叫我们老两口怎么活啊！”
老婆子捶着胸口，泣不成声，“我们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可还是不死心……这是第三次进京了……一路乞讨着走来的……六扇门说管不了……大人，求求您，求求您帮我们找找月儿吧！我们就这么一个闺女啊……”
陆泽听着，面色凝重。
宫廷失踪一个宫女，在浩瀚宫苑中确实如同石沉大海。
但这对老夫妇的绝望与执着，却让人无法不动容。
凌初一首安静听着，此刻忽然开口：“老人家，你们还记得女儿苏月的样子吗？能仔细说说吗？”
老婆婆连忙点头，浑浊的眼睛努力睁大，仿佛要穿透时光看清女儿的面容：“记得！记得！我们月儿……眼睛很大，水灵灵的……脸是鹅蛋脸，下巴有点尖……鼻子不高不矮……嘴巴小小的，笑起来右边有个浅浅的梨涡……头发又黑又密……”
她努力地描述着，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母亲深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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