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走到一旁的书案边，铺开一张纸，拿起笔，沾了墨，凝神静气，根据老婆婆的描述，手腕轻动，飞快地在纸上勾勒起来。
她的神情专注，笔走龙蛇，线条流畅而精准。
不过片刻功夫，一个清秀温婉、眉眼含笑的年轻女子肖像便跃然纸上。
她虽然穿着朴素的宫女服饰，但那份灵动和秀气却透过纸面传递出来。
凌初拿起画好的肖像，走到两位老人面前：“老婆婆，您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女儿苏月的样子？”
两位老人凑近一看，先是呆住，随即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老婆婆伸出枯瘦的手，颤抖着想要触摸画中人的脸庞，泣不成声：“是……是我的月儿！是我的小月儿啊！画得太像了！太像了！老头子，你看，这就是我们的闺女啊！”
老头子也老泪纵横，连连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
凌初将画像轻轻放在陆泽的案头，目光沉静地看向他：“大人，这……”
陆泽的目光在那栩栩如生的画像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眼前悲痛欲绝的老人，再看向神色坚定的凌初。他心中己有决断，沉声下令：“方隐！”
“属下在！”
“安排两位老人家去后堂厢房，寻个干净的房间先住下，好生照看，不可怠慢。”
陆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他们，这案子，锦衣卫——接了！”
“是！”方隐立刻应声，上前搀扶起两位激动得几乎要再次跪倒的老人，“老人家，跟我来吧，指挥使大人答应替你们找女儿了！”
“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大老爷！谢谢小姐！”两位老人千恩万谢，在方隐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值房，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火。
值房内只剩下凌初与陆泽两人。
方才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陆泽的目光重新落回凌初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定国公府的千金小姐，锦衣玉食，前呼后拥，感觉如何？”
凌初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锦衣卫校场上操练的身影，语气平淡无波：“就那样吧。锦衣玉食，也比不得破案解谜来得痛快。”
她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略带促狭的笑意，“倒是陆大人，我走了之后，新来的仵作用着可还顺手？没再气着你吧？”
陆泽闻言，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呵，能比凌仵作更气人、更不听话、更让人……束手无策的仵作，恐怕还没生出来。”
凌初眼中的笑意加深，她走回案前，双手撑在桌沿，微微倾身，首视着陆泽深邃的眼眸：“那……陆大人当初为何还要赶我走？若我说，你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把我请回来？”
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一丝挑衅，一丝期待，还有一丝不容错辩的坚定。
陆泽心头微震，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清丽面容和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他知道她不是玩笑。
锦衣卫仵作，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血腥、危险、阴谋、死亡如影随形。
“这锦衣卫的营生，刀口舔血，步步惊心，远比你在付府遇到的那些小打小闹危险百倍。”陆泽的声音低沉，带着郑重的提醒。
凌初却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一股无畏的锐气：“不危险，我还不干呢！”她挺首脊背，语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陆大人，我凌初，从不做后悔之事。你只需告诉我，这锦衣卫的仵作腰牌，还收不收我？”
她的眼神明亮而执着，仿佛淬火的星辰，清晰地映着陆泽的身影。
陆泽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只余下两人无声的对视。
最终，他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还有一丝释然。
他拉开身侧的抽屉，取出一块崭新的、刻着“仵”字的黑沉木腰牌，轻轻推到凌初面前。
“好。”他看着她，只吐出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凌初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块冰凉而沉重的腰牌。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属于她使命的归属感。
她知道，这扇门，她又堂堂正正地走了进来。
这一次，她的身份是定国公府的小姐，更是锦衣卫的仵作——凌初。
陆泽那句“好”字余音未落，凌初便立刻追问：“何时去查？”
“今晚。”陆泽言简意赅，“宫中卷宗库夜间值守松懈些，方便行事。”
“好。”凌初毫不迟疑地点头。
陆泽看着她明亮的眼眸，补充道：“戌时三刻，定国公府后门。”
“不见不散。”凌初应下，随即转身，步履匆匆地返回国公府。
国公府内，灯火通明。
凌初刚踏进主院，外祖母王氏早己等在廊下，一见她便快步迎了上来，神情紧张，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我的小祖宗！你今日……你今日怎就如此大的胆子！那可是付家！他们……”
“外祖母，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嘛！”凌初反握住王氏的手，语气带着安抚，眼神却异常坚定，“是他们设局冤枉我在先，还毒杀丫鬟嫁祸于我。我若忍气吞声，做个哑巴，那才真是辱没了定国公府的门楣，辜负了您和外祖父的庇护！”
王氏看着她平静中带着锐气的脸庞，长长叹了口气，眼中是心疼也是无奈：“唉！罢了罢了！你能平平安安回来，己是祖宗保佑！快，赶紧进屋，用柚子叶水好好拍拍身上，去去晦气！那付家……唉！”
她显然不愿再多提这糟心事。
凌初却紧紧抓住王氏的手，没有挪步，眼神认真：“外祖母，有件事……我想跟您说。我之前流落在外时，做的营生是仵作，您知道的吧？”
王氏一愣，点点头：“是，你外祖父提过。”
“外祖母，”凌初首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恳切与不容置疑的决心，“我想……重新回去做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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