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者嗤笑一声，满是褶皱的脸上挤出刻薄的讥诮，“那丫头片子？嘿！那是谢家爷们儿花了真金白银，从外面‘请’回来装点门面的种！谢家那点遮羞布，怕是叫那个短命的续弦给瞅破了！她不闭嘴，谁闭嘴？”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凌初，带着一丝看戏的残忍，“这秘密，值你刚才那几句话。走吧，再待下去，沾上晦气。”
凌初不再多言，将银钱轻轻放在那几根惨白的指骨旁，起身，斗笠边缘扫过昏黄的灯火，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旁边涌动的人潮阴影里。
心头却如明镜高悬——香兰之死，毒药来源，杀人动机，三条线，在黑市这口浑浊的染缸里，被这老鬼三言两语，彻底拧成了死结！谢家，跑不掉了！
她脚步不停，目光在两侧光怪陆离的摊位上快速掠过。
鼻端捕捉到一丝清苦的药香，在一个挂着几串风干草药、摆满瓶瓶罐罐的摊位前停下。
摊主是个精瘦汉子，正低头用石臼捣着药粉。
“老板，上好的跌打损伤药。”凌初声音不高。
摊主抬头，瞥了一眼她斗笠下露出的半截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眼神里没什么热情：“二两，不议价。”
二两？凌初暗自皱眉，这价钱在城里药铺能买两倍不止。
但浑身骨头缝里叫嚣的酸痛，还有额角隐隐的抽痛，让她懒得纠缠。
她刚要掏钱，那摊主却又补了一句，带着点施舍的意味：“看你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再搭你一瓶‘愈肤膏’，抹上包管皮肉光溜，不留疤。”
凌初扫了一眼那塞过来的小瓷瓶，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她没抱什么期望，只想尽快离开这污浊之地。
二两碎银递过去，拿起那罐标注着“金疮跌打膏”的粗陶罐塞进腰间布袋，顺手将那小瓷瓶也揣入袖中。
就在她转身欲走之际，异变陡生！
前方狭窄巷道入口处，昏黄的灯火猛地一阵剧烈摇曳！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涌入，瞬间切断了本就拥挤的人流！
他们动作迅捷如电，沉默得可怕，没有呼喝，只有靴底踏在污水泥泞地上的轻微噗嗤声，以及腰间刀鞘偶尔碰撞发出的、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摩擦音！
绣春刀！
凌初瞳孔骤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锦衣卫扫场！
她下意识地压低斗笠，身体往旁边一个堆满破筐的阴影里缩去，只想化作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惊恐的低呼、压抑的咒骂、慌乱的推搡声如同沸腾的水！
无数身影本能地朝各个狭窄的岔路和堆满杂物的角落涌去，企图逃离这突如其来的煞神！
混乱中，一股巨力猛地攫住了凌初的左肩！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捏得她肩胛骨剧痛钻心！
她痛哼一声，手腕一抖，袖中那个小小的愈肤膏瓷瓶“啪”地一声脆响，摔落在泥泞里，碎裂开来，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弥漫开。
凌初猛地回头！
昏黄摇曳的鬼火灯笼下，映出一张棱角分明、如同冰雕玉琢的脸。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摸骨画皮女仵作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孤峭，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晃动的光影里，寒潭般锁定了她斗笠下的脸。
正是陆泽！
“凌初。”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渣，瞬间冻住了周围的嘈杂。
凌初心头猛跳！
好可怕的记性！
好精准的锁定！
她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肩头的剧痛，声音尽量平稳：“大人。民女来此买卖些药膏，不犯王法吧？”
“不犯。”陆泽的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瓷瓶和溅出的药膏，又回到她脸上，语气淡漠得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你今日借我的势，敲了县衙的鼓，这笔账，不想算算？”
借势？凌初心中一凛，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愕然与坦然：“大人误会了。民女有血海沉冤，击鼓鸣冤是国法赋予的权利。大人当时在场，不过是巧合。纵使大人不在，那鼓，民女一样要敲！”
“很好。”陆泽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那本官明日便飞鸽传书到京城，顺道替你向刑部递个条子，言明安平县此案涉及本地大族，案情复杂，证据或有不足，建议…暂且搁置，详查。”他语气平淡，字字却如冰锥，首刺要害。
搁置？详查？
这案子若被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建议”搁置，在安平县衙那些人精手里，香兰的冤屈将永沉海底！
凌初的眉头瞬间拧紧，斗笠下的眼神锐利如刀：“大人这是公报私仇？”
“公？”陆泽微微俯身，冰冷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斗笠边缘，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谈不上。私…倒可以论上一二。”他深潭般的眸子审视着她，“第一次来？”
凌初咬牙点头。
“买了什么？”陆泽的目光再次扫向地上狼藉的瓷瓶碎片。
凌初顺着他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少女的“羞赧”：“愈肤膏。民女头上有伤，听闻此地有奇药，能愈伤不留疤…女儿家，终归在意些脸面。”她故意示弱，点明自己无害的来意，只盼这煞神高抬贵手。
陆泽的目光在她斗笠边缘露出的、隐约可见的暗红血痂上停留了一瞬。
就在凌初以为他要继续刁难时，他却忽然松开了钳制她肩膀的手。
力道一撤，凌初踉跄半步才站稳，肩头火辣辣的疼。
“多少钱？”陆泽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冰冷。
凌初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没花银子。”
话音未落，五两散碎银子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分说地拍进她掌心。
那银钱还带着他指尖的冰冷。
“拿了药，就滚。”陆泽丢下这句话，不再看她，目光如寒电般扫过整个混乱的黑市，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所有人，拿下！一个不准放走！”
“喏！”周围沉默的锦衣卫如同出闸的猛虎，瞬间扑向那些惊惶逃窜的摊主和试图顽抗的打手！哭喊声、呵斥声、打斗声、铁链碰撞声骤然爆发！
凌初攥紧掌心里那冰冷的五两银子，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走，身影迅速消失在一条更加狭窄幽暗的岔路阴影之中。
身后是修罗场，而她，只是侥幸逃脱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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