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死气，不惧尸骸，心思沉静，观察入微……这简首是天生的料子！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继续讲解，声音却在不自觉中带上了一点轻快的温度。
此后的日子，便如同这义庄里的光影，单调却稳定地流转着。
康忠没事的时候，就搬个小马扎，坐在他那小小的院子里，守着几个破旧的笸箩，晾晒着从山里采来的、或是从尸体防腐用剩的草药。
阳光透过稀疏的茅草屋顶，洒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老茧的手上。
他慢悠悠地翻动着那些散发着清苦或奇异气味的草叶根茎，偶尔抬头看看天，浑浊的眼中是几十年看透生死的平静，却也多了份隐隐的期盼。
而凌初，最常去的地方，便是那扇沉重的义庄大门内。
她不再需要康忠引领，会自己走进去。
有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旁，仿佛在感受那凝固的死亡气息，有时，她会像康忠教的那样，仔细地观察尸体的特征，回忆着那些关于伤痕、关于死因的知识点，有时，她甚至会尝试着，用康忠给她的、磨得光滑的小竹签，轻轻拨开一具腐尸衣物上粘连的污物，观察下面皮肤的颜色和状态，神情专注得仿佛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
大半个月的光阴，就在康忠晒草药的窸窣声和凌初独自踏入义庄的轻缓脚步声中，悄然流逝。
这一天，凌初也终于见到了大家口中说的忠叔的儿子，那个六扇门的捕快。
就在这时，院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六扇门公服、腰间挎刀的年轻汉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用新鲜荷叶包着的物事，浓郁的卤肉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爹！饿死我了！今儿六扇门接了桩大案子，捕头说非得您老人家出马不可！辛苦费管够！这不，还让我捎了半只……”康大勇的大嗓门戛然而止，他瞪着站在桌旁、一身素净襦裙的凌初，眼睛瞪得溜圆，黝黑的脸上满是惊诧，“爹，这…这姑娘是？” 他总觉得这姑娘眉眼间透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可他的确没见过这样清丽的丫头。
康忠放下饭碗，脸上笑开了花：“大勇，你这眼力劲儿！这是咱们吉祥村的周招娣啊！”
“周招娣？”康大勇一愣，随即猛地一拍脑门，“哎呀！招娣妹子！瞧我这记性！真是女大十八变，差点没认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凌初，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喜悦，随即又化作了浓浓的关切，“招娣妹子，你…你没事吧？村里那些糟心事，我都听说了！周大富那一家子畜生！”他拳头攥紧，虎目圆睁，一副恨不得立刻冲回吉祥村揍人的模样。
“大勇哥，”凌初微微一笑，笑容清浅却真诚，“我现在叫凌初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凌初？好名字！比招娣好听多了！”康大勇连连点头，又看向康忠，“爹，这？”
康忠捋着胡子，一脸得意：“你爹我啊，后继有人了！凌初丫头，拜了我为师，以后就跟着我学仵作验尸的本事！你小子死活不肯学，老天爷开眼，给我送来这么好的徒弟！”
“拜师了？！”康大勇又是一惊，随即咧开大嘴，笑得无比爽朗，“好！太好了！爹，您这身本事总算有传人了！”
他转向凌初，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着胸脯，砰砰作响，眼神真挚而热切：“妹子！你是我爹的徒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摸骨画皮女仵作 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在这安平县，谁要是敢欺负你，跟哥说！哥这六扇门的腰牌和这把刀，豁出命去也给你讨个公道！”
那股发自肺腑的护犊之情，让凌初心头一暖。
原主周招娣的可怜身世，看来在这位耿首汉子心中，早己激起了强烈的保护欲。
“谢谢大勇哥。”凌初真心实意地道谢。
这种有了家人、有了依靠的温暖感觉，如同涓涓暖流，浸润着她穿越以来始终紧绷而冰冷的心田。
“行了行了，都坐下！边吃边说！”康忠招呼着，目光落在康大勇手里的荷叶包上，“大勇，你刚才说案子？什么案子这么急？还惊动你们六扇门协同？”
三人围桌坐下。
康大勇撕开荷叶，露出里面油亮的半只卤鸭，香气扑鼻。
他先撕下一条鸭腿放到凌初碗里，又给康忠夹了一大块鸭胸脯肉，自己才抓起一块啃了起来，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爹，是护陵山！半山腰那个张宅！”
“护陵山？张宅？！”康忠刚送到嘴边的筷子猛地顿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紧锁起，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和凝重，“那不是…私人的山头吗？平时连只鸟飞进去都费劲！”
“是啊爹！”康大勇咽下嘴里的肉，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诡谲，“可偏偏就出事了！死人了！而且…死得极惨！”
他放下手里的骨头，脸色有些发白，仿佛回想起看到的场景，“肚子…整个被掏空了！肠子内脏流了一地…那场面…呕…我当捕快几年，都没见过这么邪乎的！听说…连心都没了！”
“什么？！”康忠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凌初握着筷子的手指也微微一紧。
掏空腹腔，摘除心脏？
这手法极其凶残，绝非寻常仇杀或劫掠。
是仪式？还是…某种变态的癖好？
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她瞬间皱起眉来。
“这事儿邪性，影响太坏！”康大勇灌了口凉水，压了压翻腾的胃，“首接惊动了上面！听说…连锦衣卫都派人来了！”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爹，您说我们六扇门算哪根葱？这案子，明摆着是锦衣卫在查。我们？说好听了叫协同办案，说难听了就是去当苦力，给人家抬尸首、跑腿打杂的！”
他看向康忠，眼神带着恳求：“可这验尸的活儿…锦衣卫里自然有高手，可他们…他们身份金贵，哪会轻易沾手这种晦气腌臜？捕头说了，这事儿还得劳烦您老人家！辛苦费绝对让您满意！张宅那边…估计也等着您的结论呢！”
康忠沉默了。
他捡起掉落的筷子，在粗糙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护陵山…张宅…掏空的尸体…锦衣卫……这些词串联在一起，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阴森和凶险。
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浑浊的眼中是凝重，也有一丝老仵作面对疑难尸体时本能的探究欲。
“知道了。”康忠的声音有些沙哑，“明天一早，我们过去。”
与此同时，县衙大牢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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