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山间薄雾尚未散尽，陆泽和凌初便离开了那个度过一夜的山洞。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许多，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
途经城郊一处热闹的皮货集市时，陆泽脚步微顿，目光扫过一间门面颇大的皮草铺子。
“去把狼皮卖了。”他语气平淡地吩咐凌初。
凌初眼睛一亮，笑着应了声“是”，抱着两张沥干水却还带着山林气息的狼皮钻进了铺子。不一会儿，她便脚步轻快地出来，手里掂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大人！那店老板真是个善心人，竟给了我五十两！跟着您真好，这下真发财了！”
她雀跃地说着，随即又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样东西——一个崭新的荷包，针脚细密，上面绣着精致的竹叶纹样。
“哦对了，刚才在店里瞧见这个荷包，样子好看，花样也雅致。我之前不是答应送您一个安神助眠的香包吗？我随身带的药材正好派上用场。”
她一边说，一边从贴身的小布包里取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裹的小包，里面是晒干的甘草等安神草药。
她小心翼翼地将草药填进新买的荷包里，系好口子，然后双手捧着，递到陆泽面前，笑容干净纯粹：“大人，送您。”
陆泽垂眸看着递到眼前的荷包，又抬眼看了看她亮晶晶的眸子，薄唇微启，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旁人送荷包，多是亲手绣的才显心意。你这买的现成的，多少……诚意不足吧？”
凌初脸上的笑容一僵，伸出的手也顿住了。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带着点窘迫和不服气地收回手：“大人说得是。我……我没学过女工刺绣，笨手笨脚的，做不来这个。既然大人不喜欢，那我送给方大人好了，他好像也睡得不踏实……”
说着就要把荷包往回收。
话音未落，陆泽却己迅捷地伸出手，一把将那荷包从她手中“夺”了过去。
他掂了掂份量，感受着里面草药的柔软触感，若无其事地揣入怀中，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既说了是送我的，怎好意思拿回去？还要转送方隐？你与他……何时这般亲近了？”
凌初被他这反复的态度弄得有些懵，一时语塞，只觉得这位指挥使大人心思比山路还难猜，心情更是阴晴不定，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小声嘀咕了一句：“大人教训得是……”
陆泽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迈步：“走吧，回去。今日放你一天假。”
回到锦衣卫衙门后的那排低矮的宿舍，凌初第一件事就是打了满满一桶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洗去一身山林间的尘土和隐约残留的血腥气。
换下的脏衣服也被她仔细搓洗干净，晾晒在院中细绳上，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皂角的清新气息。
与此同时，锦衣卫衙门的书房内。
方隐恭敬地立在书案前：“大人，您回来了。”
“嗯。”陆泽坐在案后，正翻阅着一份卷宗，头也未抬。
“您一早用暗号交代属下，让属下通知城西那家皮草铺子，务必给凌仵作提高售卖狼皮的银钱……”
方隐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那掌柜的知道是锦衣卫的安排，吓得够呛，非但不敢收钱，还把那五十两银票连同两张狼皮一并送回来了。您看这……”他指了指旁边地上放着的一个不起眼的包袱。
陆泽目光扫过那包袱，依旧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早己料到。
方隐继续禀报：“大人，昨日遇险之事……今早长乐宫的陈贵妃派人送来了一箱金银珠宝。”
陆泽翻动卷宗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昨日她是想给我个下马威，今日这箱东西，便是明晃晃地划清界限，表示井水不犯河水了，让我以后少碰她的人。”
“大人，那接下来我们……”方隐试探地问。
陆泽放下卷宗，抬眼看向窗外，片刻后问道：“之前告假回乡参加儿子婚礼的王仵作，还未归来？”
“正要向您禀报此事，”方隐立刻回道，“王仵作昨夜便己赶回来了。”
陆泽的心湖，几不可察地泛起一丝微澜，随即被他强行压下。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指腹着温热的杯壁，声音听不出情绪：“那好。你今日下午便去通知凌仵作，锦衣卫……用不着她了，让她收拾行装，回吉祥县去吧。”
方隐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大人，这……可凌仵作她……”
陆泽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莫要多言。这丫头……与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强行将她留下，卷入这潭浑水，对她而言，只会是祸非福。”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她不该留在这里。”
方隐看着陆泽不容置疑的神色，最终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低头应道：“是，属下明白了。”
“去吧。”
凌初房间里酣睡了一觉，连日奔波和昨夜的惊险让她疲惫不堪。
醒来时，窗外己是大太阳。
她刚披上外衣，就听到了敲门声。
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神色有些复杂的方隐。
“方大人？”凌初有些意外。
“凌仵作，”方隐避开她清澈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语气显得公事公办，“咱们锦衣卫的王仵作……探亲回来了，昨夜刚到的。所以……”
凌初微微一怔，随即了然，脸上很快绽开一个释然的笑，甚至带着一丝轻松：“所以不用我了，对吧？没事的方大人，当初说好的就是顶替王仵作三个月嘛。既然他提前回来了，我也该早点回去了。说实话，我还真想我师父了，还有大勇哥，清瑶姐他们呢。”
她笑容明媚，仿佛离开对她而言并非失落，而是归家的喜悦。
方隐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反而更添了几分不是滋味。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递过去：“凌仵作，虽未到三个月，但也是你的月例银子，你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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