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城门楼巍峨依旧，像一位沉默的巨人，注视着他们的离去。
康大勇的眼神复杂，有对过往捕快生涯的告别，也有对未知前路的忐忑与隐隐的兴奋。
聂清瑶紧紧握着凌初的手，眼中既有离乡的不舍，更多是对新生活的憧憬和与身边人共同前行的坚定。
凌初的目光则越过城门，投向遥远的地平线，那里是京城的方向，承载着身世之谜和师父最后的嘱托。
门楼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前方蜿蜒的官道，则铺满了晨光，仿佛通向无限可能的未来。
骡车在官道上平稳地行驶着，官道两旁是熟悉的田野风光。
车厢内，凌初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到聂清瑶面前。
“清瑶姐，这个给你保管。”凌初语气轻松地说着，“这是在京城机缘巧合之下，我打了两头狼，那狼皮毛相上佳，就卖了一百两银子。”她故意将数目说高了些，将那五十两狼皮钱和之前剩余的五十两混在一起。她深知自己不善理财，而清瑶姐在这方面显然有着过人的天赋和细致。
“一百两？！”聂清瑶惊得睁大了眼睛，接过钱袋的手都有些发颤，“那狼皮竟如此值钱？”她虽知上好的皮货价格不菲，但这个数目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嗨，别提了，”凌初摆摆手，故意做出心有余悸的样子，“为了这两张皮子，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啊？可有事？伤着哪里了？”聂清瑶一听，立刻紧张起来，放下钱袋就要检查凌初身上。
“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凌初连忙笑着躲开，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清瑶姐，这银子放我这儿，我这丢三落西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弄丢了，不如放在你这儿最稳妥。”
聂清瑶看着凌初信任的眼神，又低头看看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暖流。
她想起自己在聂家时，父母动辄打骂，视她如草芥，为了给大哥娶亲，竟狠心要将她卖给人牙子……
是凌初，用二十五两银子将她从那泥潭中拉了出来，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一份做人的尊严。
如今，凌初又将如此巨款毫无保留地交给她保管，这份信任，比金子还要珍贵。
“好，妹子，”聂清瑶将钱袋仔细收进贴身的衣袋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放心，这钱放在我这里，必定分文不少！”
就在这时，官道上的情形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还算宽敞的道路，渐渐变得拥挤起来。
车轱辘声、马蹄声、人语声混杂在一起，变得嘈杂。
凌初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官道上多了许多推车的、挑担的、扶老携幼的行人，一辆辆简陋的牛车、驴车夹杂其中，形成了一支缓慢移动的队伍。
这景象，不像是寻常的行商走贩，倒像是……举村迁徙？
康大勇也察觉到了异样，他是个爽朗性子，便放慢车速，跟旁边一个赶着破旧牛车、满脸愁苦的中年汉子搭话：“大哥，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啊？看着人挺多啊。”
那汉子叹了口气，脸上尽是无奈和悲苦：“大兄弟，你是不知道啊！我们都是李家屯的。原本我们屯子靠着山，物产还算丰富，周边村子县城也太平，算是个安居乐业的地方。可谁曾想……唉，前些日子，不知打哪儿来了一伙天杀的马匪！盯上我们屯子了！隔三差五就来抢，见啥抢啥，粮食、牲口、值点钱的东西都不放过！不给？不给就打人！谁还敢在屯子里待下去啊！这不，为了活命，大伙儿都连夜逃出来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懑和绝望。
旁边一个推着独轮木板车的老汉也凑过来，愤愤地补充道：“什么马匪！我看就是一群杀千刀的山贼强盗！把我们村子祸害得不成样子！好好的家业全毁了！听说北边吴大将军还在征兵打蛮子呢，那才是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好汉！那些个有刀有马的强盗，有那力气不去投军报国，偏来祸害我们这些泥腿子，算什么东西！”
康大勇听着，眉头紧锁，心中却隐隐有股热血在涌动。
吴大将军……保家卫国……这些字眼在他这个曾经只想安稳度日的小捕快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原本只有他们一辆骡车的官道，此刻己汇入了这支庞大的逃荒队伍。
推车的、拉车的、步履蹒跚的，男女老少，个个面带风霜，眼神疲惫而茫然。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着，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种压抑的愁苦气息。
天色渐晚。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关闭前抵达了罗凤县。
然而，城门口早己聚集了大量等待入城的难民和行商。
守城兵卒见天色己晚，人数众多，便紧闭城门，宣布明日清晨再开。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在城墙根下露宿，等待天明。
康大勇将骡车停在稍避风的地方，有这简陋的车篷，总比露天席地强上许多。
聂清瑶拿出准备好的干粮——喷香的葱油饼和一罐子油汪汪的肉丝炒冬瓜咸菜。
三人就着咸菜，默默地吃着饼子，补充体力。
吃着吃着，聂清瑶看着旁边桶里还剩下大半桶的葱油饼，发起愁来：“唉，这饼子怕放不了几天，天热，很快就得馊了。”
她本想着路途遥远，多备些干粮总是稳妥的。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孩童哭声传来。
不远处，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紧紧拽着他母亲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娘亲……咱家……连野菜根都没了吗？孩儿肚子好饿……”
那妇人衣衫褴褛，抱着孩子，只能无声地抹泪，周围其他同样饥肠辘辘的难民，也只能投来同病相怜又无能为力的目光。
聂清瑶看着那对母子，又看看自己桶里吃不完的饼子，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天性善良，最是见不得人间疾苦。
她下意识地看向凌初，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忍。
凌初明白她的心思。
她不是圣母，更知道乱世之中自保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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