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氏集团那间简陋的、却见证了无数次奇迹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第二次紧急作战会议正在召开。
但与上一次舆论危机时，众人虽然慌乱但却依旧团结的氛围截然不同。
这一次，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更可怕的气息，那是分裂与绝望。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绝对不行！”
第一个爆发的是老包。
他那张原本己经因为成功而变得红润、自信的脸，此刻又恢复了往日的苍白与卑微。
他的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
他将一沓触目惊心的照片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照片上是那个被砸得稀巴烂的旗舰店，是被烧成一片废墟的仓库，是那些被打得头破血流、躺在病床上的工人的惨状。
“国维！你看看！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他指着那些照片，几乎是在哀求，声音嘶哑，“这己经不是做生意了！这是在玩命啊！是在跟一群不讲王法的畜生，在玩命啊！”
“那个钱西海，他就是个疯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没有人性的畜生！我们……我们斗不过他的！我们只是想安安分分地赚点钱，过点好日子，我们犯不着为了这点生意，把全家老小的命都给搭进去啊！”
“我决定了！”他猛地站起身，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语气宣布道，“这个生意，咱们不做了！彻底不做了！把厂子关了，把店铺退了，把剩下的钱都拿出来，分给那些受伤的兄弟们当安家费。然后，咱们就带着杏儿立刻离开这里！去上海，去香港，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他提出的，是一个最懦弱也最安全的投降主义方案。
“放屁！”
他的话音刚落，王大奎就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轰然爆发。
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板凳，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老包，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董事长！我敬您是少东家的爹！但您今天说的，是人话吗？！”他怒吼道，脖子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咱们的兄弟，被人打得躺在医院里！咱们的女人，被人当街羞辱！咱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家业，被人一把火给烧了！您不想着怎么报仇雪恨，竟然想当一个缩头乌龟，夹着尾巴逃跑？！”
“我王大奎，丢不起这个人！咱们‘包氏’上百号跟着我们吃饭的兄弟姐妹，也丢不起这个人！”
他猛地转身，面向包国维，抱拳，单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少东家！您下令吧！”他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血腥的杀气，“那个钱西海，不就是手底下养了百十号打手，在县城里作威作福吗？他有人，我王大奎也不是吃素的！我在道上，也认识几个不怕死的、过命的兄弟！”
“您给我钱，给我人！三天之内，我保证提着那个姓钱的脑袋来见您！我用他的血来祭奠我们死去的家业，来洗刷我们遭受的耻辱！”
他提出的，则是一个最首接也最鲁莽的以暴制暴的江湖方案。
一时间，办公室里，投降派与主战派形成了最尖锐的、不可调和的对峙。
老包代表着小生产者的恐惧与退缩，他渴望的是安稳。
王大奎则代表着江湖草莽的血性与冲动，他追求的是快意恩仇。
而李慕白和杏儿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他们既害怕钱西海的疯狂报复，又不甘心就此放弃这来之不易的事业。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再次汇集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的少年身上。
许久。
包国维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丝毫波澜。
“爹，”他先是看向自己的父亲，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您说的，有道理。生命比任何生意都更重要。但是，您有没有想过，我们今天逃了，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我们能逃离这个县城，但我们能逃离这个弱肉强食的、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吗？”
“今天，有一个钱西海，用暴力逼得我们背井离乡。明天，在上海，在香港，就会有无数个‘李西海’、‘张西海’，用更高级的资本，用更隐蔽的权力，将我们再次逼入绝境！”
“弱小才是原罪。逃避永远换不来安稳。只有将敌人彻底地打痛，打怕，打到他跪在地上唱征服，我们才能赢得真正的、长久的和平！”
这番话如同黄钟大吕，狠狠地敲在老包的心上。
他那颗想要退缩的心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挣扎与羞愧。
紧接着，包国维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还单膝跪在地上的王大奎。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宝剑。
“王大哥，你的忠心和血性，我看到了，也很感动。但是，”他的声音变得冰冷，“我问你，你提着钱西海的脑袋来见我之后呢？然后呢？”
“然后？”王大奎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然后就是官府的通缉，就是钱西海背后那些势力的疯狂反扑，就是无休止的江湖仇杀！就是我们包氏集团，从一个受人尊敬的冉冉升起的民族企业，彻底沦为一个连安氏银行都不敢沾边的臭名昭著的黑社会！”
“你以为这是在帮我？不，你这是在亲手毁掉我们所有人的未来！”
“匹夫之勇，不是勇敢，是愚蠢！”
这番话如同当头棒喝，让王大奎那颗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羞愧地低下了头，感觉自己那点所谓的江湖义气，在少东家这宏大的格局面前，显得是何等的渺小和可笑。
“那……那少东家，您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包国维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那张县城地图前。
“钱西海，他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他问道。
“人多，心狠，黑白两道通吃。”王大奎想也不想地回答。
“没错。”包国维点了点头，“那我们，就要在每一个他引以为傲的战场上，都将他彻底地击败！”
他拿起一支笔，在地图上画下了三个巨大的、充满了杀气的圈。
“第一：武力！他有打手，我们就要有比他更专业、更强大、更讲规矩的安保力量！”
“王大哥！我给你一个任务！也给你一个全新的职位——包氏集团护卫队总队长！我给你钱，给你权！我不要你去招募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地痞流氓，我要你，去给我找，那些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懂纪律的退伍军人！或者，是那些身怀绝技、有风骨、讲道义的武行师傅！”
“我们要用全县最高的薪酬，最好的福利，把他们打造成一支只属于我们包氏的、战无不胜的铁军！他们的任务，不是去主动挑衅，而是保护我们的产业，保护我们的家人，以及，在必要的时候，执行一些特殊的纪律！”
“第二：法治！他不是喜欢玩黑的吗？那我们就用最白的手段来对付他！”
“李慕白！我给你的任务，是立刻去联系陈律师！我们要成立一个法务部！把他这些天所有打砸抢烧的证据都给我收集起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我们不去警察局报案，我们首接去省城，去南京！告御状！我要让全省，乃至全国的人都知道，在本县，有这么一个官商勾结、无法无天的黑恶势力！”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攻心！”
他的目光落在了杏儿的身上，变得柔和了许多。
“杏儿，你立刻带着我们的娘子军，去医院，去慰问那些被打伤的工人兄弟。去那些被骚扰的姐妹家里，安抚她们的情绪。我们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包氏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大家庭！我们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与我们同舟共济的家人！钱，我们加倍给！医药费，我们全包！谁家里有困难，公司来解决！”
“武力震慑，法律高压，人心凝聚！”
包国维将手中的笔，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代表着西海商行的位置，笔尖几乎要将那张厚厚的牛皮纸给戳穿。
“我要用这套组合拳，告诉那个钱西海——”
“他所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我面前，都将不堪一击！”
“这场战争，他既然己经挑起。”
“那么，如何结束，就将由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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