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上海滩，是一头由无数霓虹灯与罪恶欲望喂养而成的、光怪陆离的巨兽。
法租界，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正悄无声息地滑向这头巨兽心脏最深处，也是最黑暗的地方——杜公馆。
车厢内，钱西海，这位曾经在县城里作威作福的“地头蛇”，此刻却像一个即将被送上刑场的囚犯，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那张总是挂着笑眯眯表情的脸，此刻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两只手死死地攥着膝盖，却依然无法抑制那剧烈的、如同筛糠般的颤抖。
他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反复回放着临行前那个少年对他说过的话。
“钱顾问，记住，你今天不是去求人，也不是去告密。”
“你是去给杜先生，送一份他无法拒绝的大礼。”
“你要表现得惶恐，但不能卑微。”
“要表现得无意，但句句都要切中要害。”
“说多了，你会死。”
“说少了，你也会死。”
“说得恰到好处，你才能活。”
这番话如同魔鬼的耳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悬在他的头顶。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走在万丈悬崖钢丝上的小丑，一边是上海滩真正地下皇帝杜月笙那深不见底的怒火，另一边则是那个虽然年轻，但心智与手段都比魔鬼还要可怕的少年那冰冷的凝视。
他两边都得罪不起。
他只能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轿车在杜公馆那座外表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石库门建筑，但门口却站着八个穿着黑西装、腰间鼓鼓囊囊的彪形大汉的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一个面无表情的管家，如同幽灵般出现在车门旁，为他拉开了车门：“钱老板，我们老板在三楼书房等您。”
钱西海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那身早己被冷汗浸湿的长衫，迈着如同灌了铅般的双腿，走进了这座传说中决定着整个上海滩地下秩序的权力中心。
杜公馆的内部，远没有外界想象中的那般金碧辉煌。
恰恰相反，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古朴、沉静，充满了中式传统韵味。
院子里种着翠竹，角落里摆着兰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安神的檀香。
如果不是那些在回廊阴影里一闪而过的、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彪形大汉，这里更像是一位退隐翰林的清雅居所，而非一个杀人如麻的黑帮大佬的巢穴。
三楼书房。
钱西海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上海滩真正的皇帝——杜月笙。
他约莫西十多岁，身材清瘦，穿着一身极其考究的素雅白色丝绸长衫，戴着一副文质彬彬的圆框眼镜。
他没有坐在什么龙椅之上，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张红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正一丝不苟地临摹着一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他的动作舒缓而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与他笔下的那片晋人风骨。
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江湖煞气。
但是，钱西海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自己的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了下去。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绝对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杜月笙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温润像一块上好的古玉：“你就是钱西海？”
“是，是在下。”钱西海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个用锦缎包裹着的沉甸甸的盒子，“听，听说杜先生雅好文玩，在下，在下前些日子，侥幸从一个前清遗老手里，收到了一方宋代的端砚，特，特来献给杜先生。”
杜月笙终于停下了笔。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看似温和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看着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吧。”
“找我到底什么事？”
钱西海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按照包国维早己为他设计好的剧本，开始了他那充满表演痕迹的“无意泄密”。
他先是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番自己是如何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包国维逼得走投无路，家业尽丧的悲惨遭遇，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前来寻求庇护的可怜虫。
然后，在杜月笙那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越来越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作者“寂灭流”推荐阅读《穿越成包国维，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才“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到了那批失踪的鸦片之上。
“杜先生，您是不知道啊！那个姓包的小子，心太黑了！他不仅抢了我的生意，还跟日本人勾结在了一起！”
杜月笙的眉毛微微一挑：“哦？”
“千真万确啊！”钱西海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我一个远房侄子，就是之前黑虎堂的那个刀疤刘！他前几天喝多了，亲口跟我说的！他说，他们黑虎堂前阵子之所以能那么威风，就是因为背后有三井物产的那个山田信雄在撑腰！”
“他还说，山田先生为了帮他们打压我们这些本土帮派，特意从东北调来了一批上好的关东货（鸦片），让他们拿去扩充实力！”
“结果那个黑虎，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他拿了货，转手就跟斧头帮的人说，这批货是他们从你们青帮的船上截胡的！硬生生地挑起了你们两家的火并！”
“他，他这是把您和整个青帮都当成猴耍了啊！”
当钱西海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杜月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钱西海，脸上那温和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但是，钱西海却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足以将人的灵魂都冻结的恐怖压力，从那个清瘦的男人身上缓缓地弥漫开来。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条上海滩最庞大、也最高傲的巨龙，被彻底地激怒了。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王大奎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粗布短褂，却依旧难掩其一身的彪悍之气，在那位面无表情的管家的引领下，不卑不亢地走了进来。
他先是对着杜月笙，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
“杜先生，久仰大名。在下王大奎，奉我们家少东家之命，特来为先生送上一份薄礼。”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图，呈了上去。
杜月笙接过地图，缓缓地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便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杀意！
那张地图上，用极其精准的笔触，详细地标注出了一个位于黄浦江下游的、极其隐秘的、连他都不知道的走私码头！
以及，码头上每一处暗哨的位置，巡逻的规律，甚至还有下一批“关东货”抵达的准确时间！
这份情报的价值，己经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这是一把足以将山田信雄和黑虎堂在上海的整个走私网络都连根拔起的、致命的钥匙！
杜月笙缓缓地将地图折好，看着王大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你家少东家，真是好手段啊。”
其中有欣赏，有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般的、枭雄之间的惺惺相惜。
“他想要什么？”
王大奎的声音洪亮而又充满了力量：“我们少东家说了，他什么都不要。”
“他只要，这上海滩，还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上海滩。”
“他说，倭寇猖獗，国难当头。我辈江湖中人，当同仇敌忾，共赴国难。”
“这个码头，是我们送给杜先生的投名状。”
“至于如何清理门户，如何扬我中华国威，那是杜先生您自己的家事，我们绝不插手。”
王大奎话锋一转，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但是，如果杜先生需要人手，需要我们这几把还算锋利的刀，来帮您斩妖除魔。”
“我们包氏护卫队，上下五十多号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兄弟，随时听候调遣！”
这番话说得是义薄云天，掷地有声！
瞬间就将一场黑帮之间的利益交换，升华到了民族大义的家国情怀高度！
杜月笙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粗犷，但却义气干云的汉子，又想了想那个远在幕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神秘少年。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那片属于他的、灯火璀璨的上海夜景。
许久。
他才缓缓地转过身，那张清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冰冷笑容。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从这个字说出口的那一刻起，一场注定要将整个上海滩的地下世界都彻底染红的、最血腥、最残酷的江湖清洗，己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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