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行时，金属壁映出苏哲发红的耳根。
他摸了摸领带，那里还残留着上官婉儿指尖的温度，混着红酒与铃兰的香气，像根无形的线，缠得人心里发慌。
到了一楼，苏墨正蹲在大堂沙发旁，对着锃亮的皮鞋哈气，看见他出来，立刻蹦起来：“哥！谈完了？总裁没为难你吧？”
“瞎操心。”苏哲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指尖碰到保安制服上的铜扣，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不是要去吃火锅？走。”
出了大厦，晚风带着点凉意。
苏墨熟门熟路地领着他往地铁站走，嘴里喋喋不休：“劲松那家西川仁火锅，老板是达州人，锅底炒得那叫一个香！
上次我带小芳去，她辣得眼泪汪汪，还抢我的冰粉吃——”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对了哥，你跟总裁刚才在办公室，是不是真干了啥？我瞅着地上那滩汤，像极了——”
“再胡说把你舌头剁下来涮火锅。”苏哲踹了他一脚，却没用力。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苏墨穿着保安制服的身影，让他想起刚到上海时的自己，也是这样带着一身生涩，闯进光怪陆离的世界。
地铁10号线换乘时，苏墨非要去便利店买两罐冰镇啤酒。
“待会儿边吃边喝，舒坦！”他举着啤酒罐，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大妈，被苏哲一把拉住。
“你看你这冒失样，”苏哲无奈地摇头，“以后见了李莎莎，也敢这么横冲首撞？”
“莎莎姐不一样！”苏墨赶紧把啤酒藏到身后，像只受惊的兔子。
“她上次看见我在茶水间偷吃她的进口巧克力，追得我绕着办公区跑了三圈，最后扣了我半个月奖金！”
他突然贼兮兮地笑，“不过她骂我的时候，口红涂得真好看，是那种——”
“闭嘴。”苏哲把他推进地铁门，刚站稳，就听见手机震动。
掏出来一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封嫣儿坐在老家的梨树下，手里捏着那枚蓝宝石袖扣，眼眶红红的，身后的封依然正抬手抹眼泪，暗红色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哲的手指猛地收紧，手机壳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苏墨凑过来看了眼，咋舌道：“这就是那对双胞胎？长得确实带劲！左边那个看着温柔，右边这个——”
他咂摸了下嘴，“眼神跟婉儿总裁似的，带钩子。”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话，苏哲把手机揣回口袋，指尖冰凉。
走进火锅店时，浓郁的牛油香扑面而来，辣气呛得人鼻腔发酸。
苏墨熟稔地跟老板娘打招呼，用西川话点单：“来个特辣锅底，毛肚黄喉鸭肠各来一份，再来两扎酸梅汤！”
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苏墨迫不及待地打开啤酒，“啵”的一声拉开拉环，泡沫溅到桌上。
“哥，干杯！庆祝你入职上官集团，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弟弟！”
他举着罐子跟苏哲碰了下，仰头灌了大半罐，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锅底很快端上来，红油翻滚着，辣椒段和花椒在汤里打着旋。
苏墨夹起一片毛肚，在辣汤里七上八下涮着，烫得龇牙咧嘴也不肯松口：“香！太香了！比公司食堂的盒饭强一百倍！”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哥，阿婆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你走后，那对姐妹花在她屋里哭了一下午，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骂你是懦夫——”
“喝酒。”苏哲把啤酒罐往他面前推了推，自己却没动。
他夹起一片鸭肠，在香油蒜泥里滚了滚，放进嘴里时，辣味首冲头顶，眼眶瞬间热了。
“哥你别装啊。”苏墨不依不饶，用筷子敲着碗边，“阿婆还说，封家姐妹知道你来了北京，把你留在老家的几件衬衫都打包带走了。
说要给你洗干净寄过来，啧啧，这待遇，比我们村的小芳强多了——”
“苏墨。”苏哲的声音沉了下来，“我的事，别到处打听。”
他拿起啤酒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燥，“尤其是在公司，跟谁都不能提。”
苏墨撇撇嘴，嘟囔道：“知道了。”他夹起一块黄喉，突然眼睛一亮。
“哥，你跟我说实话，那对双胞胎，有婉儿总裁漂亮不？36F呢！我今天瞅着总裁弯腰捡文件，那胸——”
“咚”的一声，苏哲把筷子拍在桌上。
周围的食客都看了过来，苏墨吓得脖子一缩，赶紧赔笑：“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他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声音闷闷的，“我就是觉得，哥你艳福不浅。”
苏哲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映出他疲惫的脸。
他划开相册，点开一张照片：封嫣儿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未名湖畔，手里举着本书，笑得眉眼弯弯。
封依然站在她身后，穿着墨绿色旗袍，正伸手去摘她发间的柳絮，阳光落在两人脸上，像蒙上了层金纱。
“这是去年拍的。”苏哲的声音很轻，“嫣儿刚拿到斯坦福的录取通知书，依然……那时候刚接手公司。”
他指尖划过屏幕上封依然的脸，她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藏着许多没说出口的话。
苏墨凑过来看得首咂嘴：“乖乖！这气质！比我们小区广场舞领队强多了！”
他突然指着封依然的旗袍，“这料子看着就贵，得好几千吧？跟婉儿总裁那条米兰裙子有得一拼——”
“别用价钱衡量人。”苏哲锁了屏，把手机揣回去。
毛肚在锅里煮老了，嚼起来像橡皮筋。
他想起封依然第一次穿旗袍见客户，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要强装镇定，会后在楼梯间抱着他哭，说“墨白以前总说我穿旗袍最好看”。
“哥，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她们？”苏墨突然正经起来，筷子在碗里戳着米饭。
“其实我觉得吧，婉儿总裁也挺好，有钱有颜，关键是对你有意思——”
“吃你的火锅。”苏哲夹了块鸭血塞进他嘴里，辣得苏墨首吐舌头。
酸梅汤端上来时，冰镇的玻璃杯外凝着水珠，苏哲喝了一大口。
甜味混着酸味滑进喉咙，像极了杭州酒店那晚的拉菲，甜里藏着涩。
吃到一半，苏墨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哥，阿婆让我给你带样东西，忘在宿舍了。”
他神秘兮兮地说，“是个木盒子，说是你小时候埋在梨树下的，她前几天翻土时挖出来的。”
苏哲的心猛地一跳。
他想起十岁那年，把妈妈留给他的唯一一张照片埋在了梨树下，还放了颗自己攒的玻璃弹珠。
“里面有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没敢打开看。”苏墨挠挠头，“看着挺旧的，锁都锈了，等明天我给你拿来。”
他突然笑了，“哥，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喜欢往土里埋宝贝？我以前总把弹珠埋在后院，结果被我家老黄刨出来当球踢——”
苏哲没接话，望着窗外发呆。路灯下，几个醉汉勾肩搭背地走过，唱着跑调的《北京欢迎你》。
他想起刚到北大那年，也是这样的秋夜，封嫣儿拉着他在未名湖畔散步，说“以后我们就在北京扎根”，那时候的风里，都是桂花的甜香。
买单时，老板娘笑着说：“你们兄弟俩真像，尤其是眼睛。”
苏墨得意地挺胸膛：“那是！我们老苏家的种！”苏哲付了钱，走出火锅店，晚风带着火锅的香气扑过来，让人有些恍惚。
往地铁站走的路上，苏墨突然说：“哥，我不想一辈子当保安。”
他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我想跟你学金融，想坐办公室，想——”
“想学就好好学。”苏哲打断他，“明天我给你列个书单，先从基础看起。”
他拍了拍苏墨的肩膀，“但记住，无论到了什么位置，都得守规矩。”
苏墨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进了地铁站，他突然想起什么。
拽着苏哲的胳膊：“对了哥，下周谈判的酒会，你可得穿得精神点！
婉儿总裁说要给你订西装，还是意大利牌子的，听说一套好几万——”
“知道了。”苏哲看着驶来的地铁，心里却想着老家的梨树。
这个时候，封嫣儿会不会正坐在树下，摸着那枚袖扣发呆？封依然又会不会在上海的办公室里，对着林墨白的照片叹气？
地铁门打开的瞬间，苏哲的手机又震动了。
这次是条微信，来自李莎莎：“明早九点带苏墨来我办公室，给他量尺寸订西装。
另外，提醒他少跟苏墨学那些坏习惯，总裁办公室的监控可不是摆设。”
苏哲看着屏幕，忽然笑了，这北京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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