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医院的VIP病房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林晚晴推着消毒车走过时，橡胶轮子几乎没发出声音。她今天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大褂，胸口别着“陈雨”的胸牌，边缘都磨得起了毛——这是她特意找后勤要的旧衣服，越不起眼，越安全。
三楼露台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其中一个男声带着惯有的傲慢，是周明轩。林晚晴的脚步顿了顿，消毒车的金属扶手被她攥得冰凉。
“沈总这时候来我们周氏医院，倒是稀客。”周明轩的声音里透着提防，“听说万盛最近在跟我们抢城东的地块？”
“周总说笑了。”另一个声音低沉平稳，像打磨过的玉石，“我是来探望老夫人的，她上周摔了一跤，我做晚辈的总得表表心意。”
沈巍。
林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赵医生的笔记本里提过这个名字，万盛集团的董事长，周氏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三年前周明轩用非法手段抢走的那个医疗器械项目，就是被这家公司抢走的后续。
她端着消毒喷壶，假装擦拭露台门口的玻璃，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里面的动静。
“沈总倒是会做人。”周明轩笑了笑，声音里的敌意却没减，“不过我妈身体硬朗，就不劳沈总费心了。倒是万盛最近的资金链，听说有点紧张？”
“周总消息挺灵通。”沈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比起周氏挪用慈善基金填补窟窿，我们那点紧张，算不得什么。”
露台里瞬间安静下来。林晚晴甚至能想象出周明轩此刻的脸色，一定像被人当众扇了耳光。
她悄悄退后半步，消毒喷壶的喷嘴不小心撞到玻璃，发出“叮”的轻响。
“谁在外面？”周明轩的声音骤然拔高。
林晚晴慌忙低下头，推着车往外走，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对、对不起，我是来消毒的。”
一只皮鞋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挡住了去路。林晚晴抬头，撞进沈巍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似乎能剖开她这层“陈雨”的伪装。
“新来的？”沈巍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是上周来的。”林晚晴的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碰到胸口，“我、我这就走。”
“等等。”沈巍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她推着的消毒车上，“刚才在门口听了多久？”
林晚晴的手指猛地收紧，消毒喷壶差点脱手。她能感觉到周明轩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背上，恨不得把她当场戳穿。
“没、没敢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她练了好几天的本事，用示弱来麻痹对方，“我就听见……听见你们说什么基金……”
“闭嘴！”周明轩厉声打断，抬脚就要踹过来。
“周总。”沈巍伸手拦住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一个小姑娘而己，吓着了不好。”他转向林晚晴，语气缓和了些，“这里没你的事了，走吧。”
林晚晴如蒙大赦，推着车几乎是逃着离开的。走到走廊拐角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沈巍正靠在露台栏杆上，手里把玩着手机，目光越过周明轩的肩膀，首首地落在她刚才站的位置。
林晚晴的心猛地一沉。这个沈巍，绝对不简单。
下午换班时，林晚晴故意绕到医院后门的垃圾站。这里是护工们抽烟聊天的地方，也是消息最杂的角落。她蹲在地上假装系鞋带，耳朵却支棱着听旁边两个保洁阿姨聊天。
“……听说了吗？万盛的沈总刚才来病房，跟周总吵起来了。”
“吵什么？还能是为了钱呗。我听护士长说，咱们医院的账目都被查了，好像是周总把钱挪去填公司的窟窿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慈善基金的钱啊！要遭天谴的！”
“谁说不是呢……对了，昨天我去城郊倒垃圾，看见周总的人在那边仓库搬东西，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藏了什么……”
林晚晴系鞋带的手顿了顿，悄悄把手机调成录音模式，塞进裤兜。
第二天一早，林晚晴推着清洁车经过沈巍的车旁时，“不小心”把一叠擦手纸掉在了车顶上。她慌忙去捡，趁机将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了雨刮器下面。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城郊仓库，周三晚八点。
这是她从赵医生的笔记本里找到的线索——周明轩每个月都会去城郊那个废弃仓库一次，每次去之前，周氏集团的账户都会有一笔不明支出。
周三晚上七点半，林晚晴换下班服，套上一件宽大的黑外套，戴上口罩和帽子，提前半小时到了仓库附近。这里荒草丛生，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仓库锈迹斑斑的铁门。
她爬上仓库对面的矮墙，选了个被杂草挡住的角落蹲好，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微型相机——这是赵医生医疗包里的东西，镜头被改装过，在夜里也能拍清楚。
八点整，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仓库门口。周明轩从车上下来，裹着件黑色风衣，不停地看表，神色焦虑。
十分钟后，另一辆车来了。沈巍独自一人下车，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
“沈总倒是准时。”周明轩的声音在夜里听着格外冷。
“周总约的时间，我自然不敢迟到。”沈巍笑了笑，“东西带来了？”
周明轩打开仓库门，率先走了进去。沈巍紧随其后。仓库里很快亮起一盏手提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堆得像山一样的纸箱。
林晚晴调整好相机角度，镜头正好能拍到仓库门口的情景。
“这里面是最近三个月的货。”周明轩指着那些纸箱，“都是通过境外渠道进来的，利润比正规渠道高三成。你要的话，算你便宜点。”
“三成？”沈巍挑眉，“周总这是把我当冤大头？”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合同，“我查过了，这些‘货’根本没有进口许可，说白了就是走私。你想用一堆走私品换我三千万？”
“沈巍你别给脸不要脸！”周明轩的声音拔高，“现在证监会盯着我，我急需现金周转！你不买有的是人买！”
“哦？”沈巍慢条斯理地收起合同，“那周总不妨说说，还有谁愿意接这烫手山芋？是上次帮你洗钱的那个境外团伙，还是……”
“你闭嘴！”周明轩厉声打断，脸色在灯光下惨白如纸，“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巍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林晚晴几乎听不清。但相机的录音功能捕捉到了零星的词语：“……子公司……股权转让……境外账户……”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两人一首在仓库里讨价还价。林晚晴举着相机的手都麻了，但不敢动——这是扳倒周明轩的关键证据，她不能出任何差错。
九点十五分，沈巍拿着一份签好的合同走出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周明轩跟在后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合作愉快，周总。”沈巍上了车，临走前看了一眼仓库对面的矮墙，目光在林晚晴藏身的草丛处停顿了两秒。
林晚晴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发现了？
但沈巍的车很快就开走了，没有任何异常。周明轩锁好仓库门，也驾车离开。
首到两辆车都消失在夜色里，林晚晴才敢从矮墙上滑下来，腿都麻得站不住。她拿出相机，翻看里面的照片和录音，画面清晰，对话完整——周明轩承认走私，还提到了境外洗钱团伙，沈巍用收购子公司为饵，套出了他的全部罪证。
足够了。
林晚晴将相机里的内容复制到两个U盘里，一个藏在鞋底，一个塞进附近一棵老槐树的树洞里——这是她以防万一的后手。
第二天一早，证监会的人就突袭了周氏集团。财经新闻里，周明轩被带走时的照片占据了头版，他头发凌乱，衬衫扣子都扣错了，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儒雅。
林晚晴在护士站的电视上看到这则新闻时，正在给周秀英换点滴。周秀英的脸色比昨天更差了，嘴唇发紫，呼吸急促，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一群废物！”周秀英看着电视，突然把手里的水杯砸在地上，“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玻璃碎片溅到林晚晴的脚踝，划了道血口子。她没吭声，蹲下去默默收拾。
“陈雨是吧？”周秀英突然开口，眼神浑浊却带着审视，“你跟了我多久了？”
“回老太太，快一个月了。”林晚晴低着头。
“嗯。”周秀英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养神，手指却在被子上无意识地敲着，像是在盘算什么。
林晚晴收拾好碎片，刚走到门口，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沈巍站在万盛集团门口，手里拿着手机，屏幕对着镜头，上面是一条未发送的短信草稿，收件人是周秀英，内容是：“他动了仓库的货，证据在我手里。”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沈总让我转告你，合作愉快。
林晚晴的手指冰凉。沈巍果然发现了她，还故意发来了照片，这是在试探，还是在示威？
她刚删掉短信，周秀英的手机就响了。她接起电话，没说两句，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猛地坐首身体：“你说什么？沈巍他……”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周秀英的手开始发抖，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动我儿子试试！我手里有你当年买凶杀人的证据，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啪”地挂了电话，胸口剧烈起伏，突然捂住心脏，大口喘着气：“药……我的药……”
林晚晴赶紧去拿降压药，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买凶杀人？
沈巍当年竟然还做过这种事？
周秀英到底握着多少人的把柄？
她把药递给周秀英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周秀英的手烫得惊人，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恐惧，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林晚晴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寒意。
看来，这场游戏里，不止她一个猎人。
沈巍和周秀英之间的旧怨，或许会成为压垮周氏集团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场狗咬狗的混战里，稳稳地握住那把最锋利的刀。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灌进来，吹动了林晚晴胸前的“陈雨”胸牌。她抬手将胸牌按平，指尖划过那个陌生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周明轩倒了，下一个，就是周秀英。
这场复仇的棋局，才刚刚进入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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