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法槌落下时，林晚晴正在社区医院给一个发烧的孩子贴退热贴。玻璃窗上的阳光被风吹得晃了晃，她指尖的胶布突然粘住了两根头发，像极了当年周明轩用铁链把她锁在地下室时，缠在锁链上的那些枯发。
"林医生，您看这个。"护士小张举着手机跑进来，屏幕上是刚弹出的新闻推送，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周氏集团前总裁周明轩数罪并罚，一审被判无期徒刑。"
林晚晴的手顿了顿，退热贴在孩子滚烫的额头上贴得很平整。那孩子咯咯地笑起来，小手抓住她的袖口晃了晃："林医生，你身上有太阳的味道。"
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没有太阳的下午，周明轩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腕，把乐乐的基因缺陷报告摔在她脸上："你儿子就是个怪物，只有我能救他。"那时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赵医生的血，温热地蹭在她的皮肤上。
"周明轩当庭提出上诉了。"小张的声音有点发紧，"他还说......想见乐乐一面。"
林晚晴把用过的酒精棉扔进垃圾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记得上周去法院提交乐乐的心理评估报告时，书记员偷偷告诉她，周明轩的律师提交了新证据——一堆他小时候和乐乐的合照，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父子情深"。
"林医生？"
"知道了。"她拿起下一个病历本，封面上的小熊贴纸被孩子抠掉了一只眼睛，露出下面苍白的纸页，"等会儿把乐乐接回来时，绕开法院那条街。"
乐乐在社区幼儿园的 sandbox 里玩得正欢，满手的沙子扬起来，在阳光下像碎金。林晚晴靠在铁栅栏上看了会儿，秦医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个刚买的冰淇淋，巧克力酱在蛋筒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刚才法院的人打电话来了。"秦医生把冰淇淋递给她，"周明轩的律师说，如果见不到乐乐，就要在上诉状里加一条，说你剥夺他的探视权。"
林晚晴舔了口冰淇淋，巧克力的甜混着点微苦在舌尖散开。她想起周明轩第一次抱乐乐时的样子，那时他刚从国外回来，穿着熨帖的西装，用戴着百达翡丽手表的手捏了捏乐乐的脸蛋："这孩子，眼睛像我。"那时她还天真地以为，血缘总能焐热些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她把冰淇淋递给跑过来的乐乐，小家伙舔了一大口，巧克力酱沾得鼻尖都是，"当年他把乐乐关在阁楼里，给孩子灌不知名的药时，怎么没想过自己是父亲？"
秦医生的手机响了，是法院书记员的号码。他开了免提，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声音："林女士，周明轩现在情绪很激动，说见不到孩子就绝食......"
"让他绝。"林晚晴的声音冷得像冰，"或者我把乐乐被灌药时的监控录像发给你们，让他在法庭上再看一遍。"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其实......周明轩刚才跟法官说，他就想看乐乐一眼，保证不说话，就看一眼......"
乐乐举着冰淇淋跑过来，小手里攥着个用沙子堆的小人，说是给妈妈做的蛋糕。林晚晴蹲下来帮他擦掉嘴角的巧克力，忽然发现孩子的耳后有块淡粉色的疤——那是当年周明轩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时磕的，医生说再深一点就伤到听觉神经了。
"告诉周明轩。"她站起身时，声音里带着冰碴，"监狱探视规则里没说，杀人犯有资格见受害者的孩子。"
秦医生挂了电话，看着她把乐乐抱起来，小家伙的凉鞋上还沾着沙子，蹭在她的白大褂上留下几个浅黄的印子。"要不要我去跟法院沟通？"他轻声问，"免得他们总来骚扰你。"
"不用。"林晚晴摸了摸乐乐的头，孩子正把脸颊贴在她的颈窝里，呼吸温热得像春天的风，"有些界限，必须亲手划清。"
下午三点，周明轩的律师突然出现在社区医院门口。他提着个黑色的公文包，领带歪在一边，衬衫的袖口沾着点油渍，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油头粉面的精英判若两人。
"林女士，就五分钟。"律师拦住她的去路，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沓乐乐的照片，有满月时的，有刚会走路的，甚至还有去年在游乐园拍的，"周总说，看完这些照片就行，不用见孩子......"
林晚晴的目光扫过那些照片，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婆家欠她的千倍偿还 忽然停在一张上。那是乐乐三岁生日时拍的，孩子坐在周明轩腿上，手里举着个恐龙蛋糕，周明轩的手正按在乐乐的后颈上，指节泛白——她记得那天晚上，乐乐说脖子疼，她在孩子的衣领里发现了一道红印。
"这些照片，是你拍的？"她捡起那张照片，指尖捏得纸页发皱。
律师的脸瞬间白了："是......是周总让我......"
"滚。"林晚晴把照片撕成两半，"转告你的当事人，乐乐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他这个父亲。"
律师还想说什么，秦医生突然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把林晚晴护在身后："这位先生，医院门口禁止喧哗，再不走我就报警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手腕上的电子表在阳光下闪了闪，正好照在律师的眼睛上。
那天傍晚，林晚晴去接乐乐放学时，发现幼儿园门口多了两个穿警服的人。园长笑着解释："法院刚才来电话，说可能有人会来骚扰孩子，特意派了人来保护。"
乐乐背着小书包跑出来，手里拿着张画，上面是个戴手铐的人，被画了个大大的叉。"老师说，坏人都要被警察叔叔抓走。"他举着画跑到林晚晴面前，小脸上满是骄傲，"妈妈，我画的是抓周明轩的样子！"
林晚晴蹲下来抱住他，孩子的后背还带着操场上的热气。远处的法院门口传来警笛声，她抬头望去，看见一辆囚车正缓缓驶出来，车窗上贴着深色的膜，什么也看不见。
后来她从书记员那里听说，周明轩被带走前，一首攥着张乐乐的照片——就是林晚晴当年让律师带给周明轩的那张，游乐园里乐乐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的照片。法警说，他盯着照片看了足足十分钟，然后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开始哭，最后被两个法警架着拖出了法庭。
"他还说什么了吗？"林晚晴问。
"没说什么。"书记员的声音有点低，"就是被塞进囚车时，突然喊了句'那是我儿子'......"
林晚晴挂了电话，看见乐乐正把那张画贴在冰箱上，旁边还贴着他得的小红花和社区医院的预约单。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那些纸片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一首通向明天。
秦医生端着两碗面从厨房出来，番茄鸡蛋的香味漫了满屋子。"今天幼儿园老师说，小乐把自己的草莓分给了新来的小朋友。"他把筷子递给林晚晴，"那孩子以前也是......"
"我知道。"林晚晴夹起一块鸡蛋，吹了吹递到乐乐嘴边，"所以我们更要好好的。"
乐乐咬着鸡蛋含糊地说："妈妈，秦叔叔说周末带我们去公园喂鸽子。"
"好啊。"林晚晴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瞥见冰箱上的画，那个被打叉的人旁边，乐乐用蜡笔涂了个大大的太阳，金黄的颜色几乎要溢出来。
深夜哄乐乐睡着后，林晚晴坐在客厅里翻旧照片。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张周明轩和她的合影，是大学毕业时拍的，两个人都穿着学士服，笑得没心没肺。她盯着照片看了会儿，然后起身走到阳台，把照片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夜风带着点凉意吹过来，远处的路灯像串掉在地上的星星。她想起母亲信里的话："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原来活着不是要把仇人踩在脚下，而是要带着爱的人，一步步走出那些布满荆棘的过往，走到能看见太阳的地方。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书记员发来的消息："周明轩的上诉被驳回了，维持原判。"
林晚晴回了个"谢谢"，然后关掉手机屏幕。黑暗中，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里面嵌着乐乐的胎发，温热的，像从未被伤害过的时光。
第二天早上，乐乐在幼儿园的画板上画了辆囚车，车身上写着"坏蛋车车"。老师拍下来发给林晚晴，说小乐画完后，还对着画板说了句："再也不见啦。"
林晚晴看着那张画，突然想起周明轩最后看的那张照片。或许在某个瞬间，他是真的想过做个好父亲的，但那些被欲望和仇恨吞噬的时刻，早己把那点微弱的念头烧成了灰烬。
社区医院的梧桐树又落了片叶子，正好飘在乐乐的画纸上。林晚晴把画收进抽屉，旁边放着赵医生的研究笔记和母亲的信。她轻轻合上抽屉，转身走向候诊区，那里有十几个孩子在等着她，每个孩子的眼睛里，都亮着比太阳还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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