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蹲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时，指尖故意在一块锋利的玻璃边缘划了下。血珠渗出来的瞬间，他迅速将玻璃片塞进工装口袋——这是传递紧急情报的信号，当组织看到带血的玻璃，就知道情况危急。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一道道竖线，像监狱的铁栏杆。他数着墙上的挂钟走到十点半，然后拖着器械箱慢慢往门口挪，每一步都踩在福尔马林液体浸湿的地砖上，留下深色的脚印。
走廊里空无一人，集合号声还在远处回荡。陆明远在拐角处停下，确认没人后迅速拐进楼梯间。他掀开器械箱底层的隔板，拿出那卷沾着福尔马林的纱布，小心翼翼地展开——纱布上用碘酒写着几个模糊的字：“儿童实验，编号731”。心脏猛地一缩，731部队的名号像烙铁一样烫在他记忆里，去年在哈尔滨，他亲眼见过被他们实验后丢弃的尸体，那些年轻的躯体上布满了针孔和刀痕。
楼梯间的窗户没有关严，风卷着槐树花飘进来，落在纱布上。陆明远突然想起书瑶小时候最喜欢槐花，总在教会学校的槐树下跳皮筋，白色的花瓣落在她的羊角辫上，像撒了把星星。他把纱布折成小块塞进衣领，那里贴着皮肤，能最快让字迹干燥。当他重新盖好器械箱时，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沉重的军靴声，不止一个人。
“刚才那个搬运工去哪了？”是田中雅子的声音，比在解剖教室时冷了几分。陆明远屏住呼吸，往楼梯上方退了两步，躲进堆放杂物的阴影里。他看见两个日军士兵端着枪跑上来，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少佐说那人形迹可疑，让我们仔细搜查。”其中一个士兵的声音很年轻，可能刚入伍不久。陆明远握紧了口袋里的玻璃片，只要被搜查，他就立刻划破对方的喉咙——绝不能被活捉。
脚步声在二楼停顿了片刻，然后渐渐远去。陆明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军靴声还响。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必须立刻把情报送出去。当他再次拖着器械箱下楼时，故意在走廊的黑板上蹭了下，工装口袋里的粉笔灰沾在手上——这是告诉书瑶，他己经拿到情报，并且安全。
回到后勤处的仓库，陆明远立刻反锁房门。他用小刀划开纱布，碘酒字在干燥后更清晰了。“731”三个字像毒蛇的信子，让他想起那些在哈尔滨惨死的孩子。他拿出相机里的胶卷，小心地卷进一个空心的铅笔里，然后把铅笔塞进一本《外科手术学》的书页间——这本书是老冯特意准备的，封皮内侧有夹层，能藏下胶卷。
仓库的门被敲响时，陆明远正把书放进书架最底层。“谁？”他用粗哑的声音问，同时将那片带血的玻璃藏进砖缝。“是我。”门外传来金顺姬的声音，带着朝鲜语特有的语调，“中岛医生让我来拿些消毒棉。”陆明远打开门，看见金顺姬穿着护士服，手里的托盘上放着几个空瓶子。她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自然地移开，像在看货架上的药品。
“消毒棉在第三排货架。”陆明远侧身让她进来，注意到她的护士帽歪了，帽檐下露出一小截红色的线——那是朝鲜族妇女常用的头绳，也是传递安全信号的标记。金顺姬弯腰拿消毒棉时，托盘上的空瓶子轻轻碰了下，发出“叮叮”的轻响，三短两长，是摩尔斯电码的“安全”。陆明远在她转身时，假装整理货架，将那本《外科手术学》推到她手边。
“谢谢。”金顺姬拿起书，手指在封面上顿了顿，然后迅速放进托盘下的布袋里。她的指甲涂着淡淡的凤仙花汁，这是书瑶教她的，说这样能在紧急时用指甲写字。“中岛医生说下午的病理课要用到这本教材。”她低着头往外走，经过陆明远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田中在解剖教室发现了带血的图纸碎片，正在重新拼凑。”
门关上的瞬间，陆明远瘫坐在地上。他看着窗外的槐树，花瓣还在不断飘落，像无数白色的纸钱。墙上的日历被风吹得翻动，停在5月7日那页，上面用红笔画着一个圈——日军的战地纪念日，也是他们计划转移儿童实验证据的日子。他摸出藏在砖缝里的玻璃片，对着阳光看，血痕在玻璃上晕开，像一张哭泣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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