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琴弦全断的瞬间,鼓楼广场上的礼炮恰好炸响。第一声炮响震得人耳膜疼,第二声炮响里,林小妹突然踹翻了琴案。
古琴摔在冻硬的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琴身裂开一道缝。林小妹借着这个空档,反手从琴柱里抽出一把薄刃——那是她藏的,用修琴的钢片磨成的刀,窄窄的,像片削尖的冰。她扑向高台上的田中雅子时,绑住手腕的麻绳正好被磨断,血糊糊的手握住刀,刀尖闪着寒光。
“拦住她!”田中雅子的尖叫被第三声炮响吞没。士兵们举枪射击,子弹打在木板上,溅起的冰碴像碎玻璃。林小妹的肩膀中了一枪,她踉跄了一下,却没停,反而借着惯性扑得更近,刀尖眼看就要刺中田中的咽喉。
“噗嗤”一声,是刺刀刺穿身体的声音。不是田中的,是林小妹的。一个士兵从侧面冲过来,刺刀从她的后腰捅进去,穿透了前胸。
林小妹的身体僵住了,手里的薄刃“当啷”掉在地上。她低头看着胸前露出的刺刀尖,上面沾着的血正在往下滴,落在积雪的刑台上,瞬间融出一个小坑。她忽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来:“我爹说……琴断了弦,还能重上;国破了……就得有人……把骨头当弦……”
她的身体软倒下去,正好压在那把断弦的古琴上。最后一口气呼出时,她的手指在琴板上划了一下,像是在弹最后一个音符。
田中雅子捂着胸口后退,军靴踩在林小妹流出的血里,发出“咕叽”的声响。她看着那滩迅速在冰上蔓延的血,突然觉得恶心,对着副官吼道:“把尸体拖走!扔去乱葬岗!”
“等一下!”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中岛一郎举着个铁皮医药箱跑过来,白大褂的前襟沾着雪,“田中大佐,根据防疫条例,处决后的尸体必须进行消毒处理,否则会引发瘟疫。”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这是司令部刚送来的命令。”
田中雅子盯着他看了几秒,文件上的印章是真的——她忘了,日军最近在搞“卫生强化运动”,确实有这么条规定。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处理,别弄脏了庆典场地。”
中岛弯腰去抬林小妹的尸体,手指故意在琴板上蹭了蹭,沾了点血。他对身后的医护兵说:“把尸体抬到防疫车上去,另外,把这把琴也带上,上面有血迹,可能携带病菌。”
两个医护兵抬尸体时,中岛悄悄从医药箱里拿出几个玻璃标本瓶。他蹲下身,假装检查地面的血迹,飞快地将一些染血的积雪装进瓶里,盖紧盖子,贴上标签——标签上写着“鼠疫样本”,但他知道,这些雪里混着林小妹的血,血里有她事先吞下的硫磺粉,能证明日军在饮用水里投毒的事。
装到第三瓶时,他的手指碰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是林小妹的发簪,银质的,上面刻着朵梅花,是沈书瑶送她的。中岛把发簪也塞进标本瓶,瓶底的积雪立刻染上淡淡的红——发簪的中空处藏着一小卷棉线,上面绣着三个小字:“圣母像”。
他心里猛地一震。这是密道入口的暗号!书瑶说过,教会地下室的密道在圣母像底座第三块砖下。
“还没好吗?”副官不耐烦地催促。
中岛站起身,将标本瓶放进医药箱深处,用棉花盖好:“好了,这就处理。”他看着被抬走的尸体,林小妹的手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像尊凝固的雕像。
刑台上,那把断弦的古琴孤零零地躺在血泊里。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琴板上的血迹被冻成了暗红色,那些被指甲刻的细痕在光线下格外清晰。阁楼里的沈书瑶用望远镜死死盯着,左手的冻伤处疼得几乎失去知觉,她却不敢移开视线——她必须记住那些刻痕的形状,那是小妹用命换来的情报。
中岛的防疫车开走时,陆明远混在人群里悄悄跟了上去。他看到中岛在街角把一个标本瓶塞给了穿黑棉袄的汉子,那是要送去江北根据地的证据。他摸了摸怀里的口琴,琴身上的冰己经化了,留下一圈水痕,像小妹的眼泪。
广场上的民众渐渐散去,日军开始清理刑台。一个士兵用刺刀挑起那把断弦古琴,想扔到雪堆里,却被另一个老兵拦住:“别扔,这琴是好木头,劈了能烧火。”
古琴被扔进火堆的瞬间,沈书瑶在阁楼里猛地闭上眼。她仿佛听到琴弦最后的回响,清越,决绝,像无数个名字在喊:“记住,别忘。”
回到地下密室时,李玛丽递来一盆温水。书瑶没洗手,反而拿起一根烧黑的木炭,用冻得发僵的右手,在石壁上一笔一划地临摹琴板上的刻痕。左手的三根冻伤手指己经发黑,碰一下就钻心疼,她却像没感觉似的,嘴里念念有词:“这里是码头,这里是水道,这里……是逃生的路。”
木炭在石壁上划出“沙沙”声,像极了小妹最后弹断的琴弦。烛光在刻痕上跳动,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渐渐连成一张网,网住了黑暗,也网住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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