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
她清澈的眸子里没有恐惧。
没有慌乱。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那平静，像一面冰冷的镜子。
清晰地映出沈政安此刻的暴怒和狼狈。
她甚至还微微歪了下头。
唇角上扬了一个小弧度。
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谁让你之前那么过分？”
沈政安瞳孔猛地一缩！
他所有的指控。
所有的怒火。
被她这一句轻飘飘的反问。
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他之前过分？
在办公室逼她退婚。
言语羞辱。
甚至故意散布流言……
桩桩件件，清晰无比！
他张着嘴。
像一条离水的鱼。
胸口那股邪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她不是否认。
不是辩解。
而是首接认了！
用最平静的态度。
给了他最响亮的耳光！
他死死盯着林妙仪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此刻的失态和…… 理亏。
一种彻底看穿和反制的憋屈感。
混合着身体残留的不适。
让他几乎要爆炸！
“好……好！林妙仪，你给我等着！”
沈政安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他猛地一甩手。
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火和狼狈。
转身大步冲出了向阳饭店低矮的门洞。
身影迅速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脚步又快又重。
像是要把地面踩穿。
林学民看着沈政安怒气冲冲消失的背影。
又看看站在原地。
手里还捏着半块老姜。
神色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女儿。
张了张嘴，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闺女……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真给政安……”
林妙仪松开手。
那半块老姜掉进装姜的破碗里。
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她拿起抹布。
擦着沾了泥的手。
眼皮都没抬一下。
“爸，我和他退婚了。就在前几天码头那次。”
她顿了顿。
“具体怎么回事，明天……等您缓过神，我再跟您细说，行吗？”
“退……退婚？！”
林学民像被雷劈中。
整个人晃了晃。
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嘴唇哆嗦着。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扶着灶台边缘。
才勉强站稳。
巨大的冲击让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退婚？
码头那次？
政安帮了妙仪。
结果转头就……
他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像塞了一团湿透的烂棉絮。
林妙仪没再解释。
她拿起水瓢。
舀了半瓢清水。
哗啦一声倒进大铁锅里。
开始刷洗用过的粗瓷碗。
林学民张着嘴，那句追问终究还是卡在了喉咙里。他重重叹了口气。
几天后。
县城老街的布告栏前围了不少人。
一张崭新的大红告示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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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民鱼水情，共建新青屿—— 1983年青屿县军民联欢会承办单位公开征集启事”。
布告下面围着一圈人。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这回伙食标准可不低！县里拨了专款！”
“哪家饭店能拿下？我看‘红旗食堂’十拿九稳！人家国营的，有保障！”
“‘海味居’也不差啊，新开的，粤菜做得有模有样！”
“向阳饭店？嘿，最近那‘三绝’是挺火，可小门小户的，能行吗？别的不说，‘特种行业许可证’他们有吗？”
“可不是嘛！听说县里很重视，部队首长也要来！”
“这油水……啧啧，谁家要是能拿下……”
议论声嗡嗡响。
林妙仪挤在人群外围。
踮着脚看清了告示上的关键几行。
“……诚邀本县具备‘特种行业许可证’、信誉良好的餐饮单位参与竞标……需具备承接大型宴席能力……最终方案需包含体现拥军特色的主宴席及便于野外食用的便携式餐点设计……”
“特种行业许可证”？
林妙仪心里咯噔一下。
向阳饭店是小本经营。
个体户的执照刚办下来不久。
哪里够格去申请那种更高级别的许可？
她目光扫过告示末尾的落款单位—— 县商业局、县武装部。
门槛，明晃晃地摆在那儿。
“哟，这不是林老板家丫头吗？”
一个带着点油滑腔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妙仪转头。
海味居的张建军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过来。
抱着胳膊，脸上挂着假笑。
眼神却带着点幸灾乐祸。
“怎么？林丫头也对这联欢会有兴趣？不是我说啊，这可不是弄几个炸蘑菇、炒海鲜就能应付的场面。得有证！”
他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意有所指。
“还得有门路！知道这次谁最有戏吗？”
他下巴朝告示旁边努了努。
“瞧见没？‘红旗食堂’！国营的！人家那证，那食材供应渠道，啧啧……你们那小店，凑啥热闹？”
林妙仪没接他的话茬。
目光平静地从他脸上掠过。
重新落回那张大红告示上。
张建军讨了个没趣。
哼了一声。
挤开人群走了。
林妙仪站在原地。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特种许可证？她没有。
但“便携式餐点”。
这或许是条缝！
一条能让她这小店挤进去的缝！
她前世那些关于营养。
关于食品保存的知识。
在八十年代这个物资相对匮乏。
军用食品亟待改善的时期。
说不定真能派上大用场！
她不再看那告示。
转身就往回走。
正巧碰上了沈政安。
他的目光从林妙仪的脸上往后。
落在她身后那张告示上。
知道她想做什么。
又想到林妙仪给他下药这件事。
正好趁这个机会嘲讽一番。
“你要参加？就你们家的店，还是省省吧。”
沈政安的阴阳怪气在林妙仪听来幼稚至极 。
不过看他那副嘴脸。
林妙仪忍不住回怼。
“我当然是要参加的，毕竟我不是沈排长，每天上街转两圈就有钱花。”
林妙仪的话术可比他高明多了。
沈政安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只能瞪着她，看着她离开。
林妙仪今天呛了沈政安几句。
心里那点被张建军撩起的火气。
被沈政安轻视的不满。
此刻被跃跃欲试的兴奋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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