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是那个装着厚厚一沓钞票和票证的木头钱匣子。
还有一本翻开的写满了密密麻麻经营计划和成本核算的笔记本。
她的指尖地划过通知书上“化学系”那几个铅印的字。
渴望像小火苗，舔舐着她的心。
系统的知识。
更广阔的世界。
可目光转向钱匣子和笔记本。
现实又像冰冷的潮水涌上来。
饭店怎么办？
父亲怎么办？
省城大学在几百里之外。
这里的店。
是根基。
是父亲半辈子的心血。
也是他们父女安身立命的根本。
关了？
舍不得。
也不甘心。
交给别人？
核心配方都在她脑子里。
林学民憨厚有余。
守成尚可。
开拓和应对复杂局面……
她不敢赌。
“唉……”
一声极轻的叹息。
几乎被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吞没。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通知书被拿起。
又放下。
再拿起。
她就这样呆呆地坐着。
首到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蟹壳青。
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学民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水鸡蛋走进来。
他显然一夜没睡好，眼袋浮肿。
看着女儿面前摊开的东西。
和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眼里满是心疼。
“闺女，”
他把碗轻轻放在女儿手边。
“别熬了。你看你，眼睛都抠进去了。”
他粗糙的大手局促地在围裙上蹭了蹭。
似乎想拍拍女儿的肩。
又有些不敢。
“爸……爸知道你想啥。去吧。省城大学，那是状元才能去的地界！光宗耀祖的大好事！爸……爸替你高兴！”
他努力挤出笑容。
眼角的皱纹堆得更深。
“饭店……你别操心！爸守着！保证给你看好喽！等你放假回来……”
“爸，”
林妙仪打断他，声音干涩。
她抬起头。
看着父亲强装笑容却难掩担忧和苍老的脸。
心里那点犹豫瞬间被酸涩冲垮。
她反手握住父亲布满老茧的手。
那手心的粗糙像砂纸。
磨着她的心。
“您一个人……我不放心。这店，离了我那些新方子，光靠老几样，撑不住的。”
她深吸一口气。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眼神变得坚定。
“咱一起去省城！店……关了！”
“关了？！”
林学民猛地瞪大眼睛。
像是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话。
“这……这好不容易……”
他环顾着这间浸透了油烟味。
承载了他半辈子悲欢的小店。
声音哽住了。
“不是关了就不开了。”
林妙仪握紧父亲的手。
“是去省城开！开更大的！省城人多，机会多！咱现在攒的钱，够租个小铺面了。我上学，您看店，配方还是咱自己捏着！省城大学旁边，学生多，生意肯定差不了！”
她指着通知书。
“化学！我学化学！爸，您知道吗？食品也是化学！学好了，说不定能弄出更好吃、更容易保存的东西来！咱这饭店，以后能走得更远！”
林学民怔怔地看着女儿发亮的眼睛。
听着她描绘的蓝图。
那蓝图里有省城的高楼大厦。
有更大的店面。
有女儿穿着干净衣服坐在明亮教室里的样子……
他不懂什么化学。
但他看懂女儿眼里的光。
那光。
比灶膛里的火还亮，还烫。
他嘴唇哆嗦着。
反手紧紧攥住女儿的手。
重重地点头。
“好！好！闺女！爸听你的！你去哪儿，爸就去哪儿！咱……咱去省城！开大饭店！”
决定一旦做出。
心反而定了下来。
林妙仪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省城机会更多。
市场更大。
凭她的手艺和现在的名气。
重新开一家店。
生意不会差。
只是……
前期投入。
租房、装修、置办家具什么的……
钱从哪来？
几天后。
沈政安晚上来吃饭时。
林妙仪一边给他盛。
一边随意地说。
“沈政安，我下个月要去海风省念书了。”
沈政安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
抬眼看向她。
“海风大学？”
“嗯。”
“好事。”
他点点头。
“好好学。”
他低头喝粥。
没再多问。
林妙仪看着他平静的样子。
也没再说什么。
沈政安回去后的第二天。
就向部队提交了一份报告。
又过了几天。
沈政安来店里。
吃饭时像是随口提起。
“对了，我下个月可能也要去省城军区一趟，有个秘密任务，时间不短。”
林妙仪正低头算账。
闻言笔尖一顿。
抬起头看向他。
沈政安表情如常。
只是端起茶杯喝水的动作略快了些。
秘密任务？
这么巧？
林妙仪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但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也没多问，只是“哦”了一声。
继续低头算账。
沈政安看着她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心里莫名有点堵。
几口扒完饭就走了。
林妙仪没心思琢磨沈政安的“秘密任务”。
她的全部精力都扑在了搞钱大计上。
去省城的最大障碍就是启动资金。
她想到了海鲜保存的问题。
现在店里生意好。
海鲜消耗大。
但一旦关店搬迁。
新鲜海鲜无法带走。
省城初期的海鲜供应也是个难题。
罐头！
这个念头蹦了出来。
如果能做出味道好、能保存的海鲜罐头。
不仅能解决食材保存和运输问题。
还能作为一种独立的产品销售。
快速回笼资金！
说干就干。
林妙仪一头扎进了“海鲜罐头”的研发。
她跑遍了县里的供销社和食品站。
了解现有的罐头工艺，又查阅能找到的有限资料。
灶房再次变成了实验室。
这次的目标是——海鲜罐头。
没有现代杀菌技术。
没有真空包装机。
只能土法蒸煮。
她买来最厚实的玻璃罐。
反复试验盐、糖、醋、香料的配比煮制卤水。
虾肉、贝肉、小杂鱼。
分别处理。
焯水定型。
最难的是密封和杀菌。
她尝试用软木塞加蜡封。
用多层油纸扎紧罐口再用小火蒸煮……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不是罐头胀气发臭。
就是味道不对。
鱼肉软烂。
沈政安来时。
经常被塞一罐刚出锅。
还烫手的“试验品”。
“尝尝，这个咸淡如何？”
“这个腥味压住了吗？”
“密封性怎么样？能放几天？”
沈政安皱着眉头。
像执行任务一样。
用匕首撬开那些五花八门封口的罐子。
忍着可能出现的怪味。
仔细品尝。
给出最首接的反馈。
“太咸，齁。”
“腥，像臭鱼。”
“酸了。”
“这个……还行，就是鱼肉有点粉。”
他的味觉反馈。
成了林妙仪调整配方的重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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