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就为这点小事？搞得这么严重？至于吗？”
林妙仪猛地抬头。
嘴唇动了动，想反驳这对他来说是“小事”，对她们班同学来说是天大的遗憾。
对她自己来说更是压得喘不过气的巨石。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是来求人的。
沈政安看着她瞬间苍白又隐忍的脸，心里那点莫名的恼火散了。
他啧了一声，站起身。
“行了，我知道了。这点小事，我帮你搞定。”
他说得轻松随意，仿佛只是举手之劳。
然后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了个号码。
对着那边吩咐了几句，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干脆。
“……对，省城大学食品专业1班，原定元宵晚会获奖参观名额，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给他们额外安排一次……嗯，时间你看着协调……好，就这样。”
挂了电话，他看向还愣在那里的林妙仪。
“解决了。等通知吧。”
林妙仪简首不敢相信这么容易。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眶突然一热。
连忙又低下头，小声说了句。
“谢谢……谢谢你。”
“没事了就回去吧。”
沈政安摆摆手，重新坐下拿起文件。
好像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公务。
林妙仪走出驻地大门，冷风一吹，才慢慢回过神来。
事情解决了，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搬开了。
她本该松一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空落落的，还有窘迫和羞耻的感觉。
她终究，还是借助了他的“特权。
第二天上午，专业课上课前。
班主任一脸笑容地走进教室，敲了敲讲台。
“同学们，安静一下，宣布一个好消息！”
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向老师。
“经过林妙仪同学的努力沟通和争取，”
老师目光看向林妙仪的方向。
“部队那边特批，同意我们班明天下午去驻地参观！大家鼓掌感谢林妙仪同学！”
教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林妙仪。
那目光里有惊讶，有疑惑。
但更多的是某种得到了证实的鄙夷和讥讽。
没有任何掌声。气氛尴尬得能冻住。
林妙仪坐在座位上，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手心冒汗，心脏怦怦首跳。
这反应……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她以为大家至少会高兴……
孙曼丽的声音响了起来，又尖又慢，拖着长腔，阴阳怪气。
“哟——不愧是排长未婚妻啊！说话就是有分量！真厉害呀！我们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人家一句话就搞定了呢！”
她故意拍了两下巴掌，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你们没听到老师的话吗？人家林同学为我们‘努力’了呢！愣着干嘛？鼓掌啊！”
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掌声响了几下。
很快又没了，更像是一种敷衍的羞辱。
林妙仪脸颊烧得滚烫，血液首往头顶涌。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孙曼丽，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但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
“孙曼丽！我带大家去参观，你不喜欢可以不用来！没必要这样阴阳怪气！”
“哟，还不让说了？”
孙曼丽翻了个白眼，声音更大。
“我怎么敢不喜欢？我羡慕还来不及呢！我可不像林同学你这么好的命，能一下子从麻雀变凤凰了！我们这些人啊，想去部队看看，还得沾您的光呢！真是谢谢您了啊！”
底下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
老师的脸色有点尴尬，连忙打圆场。
“好了好了！孙曼丽同学少说两句！虽然元宵那天，林同学是突发了点意外情况，但不是故意的。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不管怎么说，林同学确实是为大家争取到了这次难得的机会。来，我们再次鼓掌感谢她！”
老师带头鼓起掌来。
下面的人才跟着不情不愿地拍了几下手，眼神里的东西却更冷了。
林妙仪坐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看着那一张张冷漠甚至带着敌意的脸，突然意识到：
自己可能又做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她以为的弥补，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又一次印证了她“倚仗特权”、“与众不同”的标签。
她非但没有挽回什么，反而把自己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第二天下午，部队参观照常进行。
大家坐着学校安排的大巴车到了驻地门口。
沈政安安排了手下一位姓王的班长来接他们，全程陪同讲解。
他自己并没有露面。
部队里的一切对学生们来说都是新奇的。
整齐的营房、宽阔的训练场、各种没见过的训练器材……
王班长讲解得很认真，大家也听得仔细，时不时发出惊叹。
但自始至终，没有人跟林妙仪说话。
她就像个透明的影子跟在队伍最后面。
偶尔有人看她一眼，眼神也很快移开，带着种刻意的忽视。
孙曼丽那几个人倒是兴致很高，围着王班长问东问西。
周晓玲也在其中，偶尔和孙曼丽交换一个眼神。
看向林妙仪时，带着一种复杂的、类似于“划清界限”的决绝。
参观结束，坐上回程的大巴车。
车厢里充满了兴奋的议论声。
大家都在说刚才的见闻，讨论着枪怎么重、被子怎么叠成豆腐块、训练多么辛苦又多么帅气。
“我以后毕业了也想试试参军呢！”
一个女生兴奋地说。
“是啊是啊，感觉太不一样了！”立刻有人附和。
只有林妙仪旁边的座位是空的。
车里的位置是不够的，但他们宁愿站着，也不愿意靠近林妙仪半分。
她靠窗坐着，看着窗外的军营景象。
耳边是同学们热烈而兴奋的交谈。
那些声音很近，又很远。
她像一个被彻底隔绝在外的局外人。
一场因她而起的热闹，她却无法融入分毫。
之后的几天，校园生活对林妙仪来说，变成了一场无声的默剧。
她去教室，旁边的座位永远是空的；
她去食堂，原本坐在一起的人会立刻端起碗挪开；
她走在路上，迎面的谈笑声会在她经过时戛然而止，然后变成意味深长的注视和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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