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情绪压下去，他就立刻去翻那本边角都卷了毛的《家常滋补食谱》，琢磨着下次换个什么新花样。
转天，他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挑了又挑。
选了几根又粗又首的山药，摊主拍着胸脯保证绝对面甜。
排骨也特意选了带脆骨的中排，适合久炖，汤鲜肉烂。
他想给闺女换换口味 炖个山药排骨汤。
可架不住心里装着事。
一边要盯着砂锅的火，一边脑子里总忍不住想起妙仪刚回家那几晚，睡着睡着就突然惊醒，抱着被子缩在床角，眼睛里全是惊恐的样子。
他这一走神的工夫，锅里就飘出了焦糊味。
等他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掀开砂锅盖一看，心瞬间凉了半截。
汤都快烧干了，山药和排骨糊在锅底，黑乎乎的一片，没法要了。
傍晚，妙仪放学回来，一进小院就闻到了那股明显的焦糊味。
林学民局促地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拎着那口糊底的砂锅，脸涨得通红，额角甚至急出了汗。
他看着女儿，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话来。
“爸……爸没留神，炖……炖糊了。要不，咱今晚煮点挂面？爸给你卧俩荷包蛋，行不？”
林妙仪看着他手里的砂锅，又看了看他额角的汗和身上那件沾了烟灰的旧围裙，轻轻摇头。
她放下书包，走过去，很自然地从父亲手里接过了那只糊底的砂锅。
“爸，没事。”
她笑着安抚林学民。
“我帮您刷锅。晚上吃挂面挺好的，我也想吃点清淡的。”
她拿起锅刷，走到院里的水龙头下，开始仔细刷洗那糊底的锅。
水流哗哗冲在焦糊的锅底。
林学民站在她身后，看着女儿刷锅的背影，心里堵得厉害，忽然脱口而出。
“明儿！明儿爸再去买排骨！一定……一定好好弄，绝不糊锅！”
林妙仪刷锅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抬头，应了一声：“嗯。”
沈政安来找林妙仪时，常提着网兜，有时是俩苹果，有时是块刚出炉的烤红薯。
这天下午，他过来时没提东西，倒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淡黄色的门票，递到林妙仪眼前。
“湖边公园新修了一段木头栈道，听说景不错，人也少。去走走？”
林妙仪接过那两张门票，低头看着上面红色的印章。
她没多犹豫，点了点头，“好。”
出门时，林学民正坐在院里椅子上剥毛豆，见状连忙起身，快步走到林妙仪身边。
“闺女，湖边比巷里凉，太冷了就早点回来。”
林妙仪点头应下：“知道了，爸。”
吉普车开了二十分钟，到了公园门口。
沈政安把车停在树荫下，先下车绕到副驾，帮林妙仪拉开车门。
湖边的风确实不小，带着凉意，吹得岸边的柳条乱舞。
沈政安从吉普车后座拿出一件大衣，不由分说地披在林妙仪肩上。
大衣几乎将她整个人裹住，带着淡淡的皂角味。
林妙仪拢了拢衣襟，说了句“谢谢”。
他没选人多的地方，沿着新修的栈道走了一小段，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栈道尽头放着两个他自带的小马扎，显然是早有准备。
两人坐下。
眼前是开阔的湖面，湖水轻轻拍打着栈道的木桩，发出有节奏的“哗啦，哗啦”声。
远处依稀能听到有孩子追逐笑闹的声音。
但被风一吹，传到耳边就散了，模糊不清。
沈政安没多话，就那么安静地陪着。
偶尔弯腰从脚边捡起一颗扁平的鹅卵石。
手腕一甩，石子贴着水面飞出去，打出好几个水漂。
涟漪一圈套着一圈，慢慢荡开，最后沉入水中。
就这么坐了好一阵，林妙仪望着湖面，开口说。
“这里……挺静的。”
沈政安侧过头看她。
夕阳的光线正好落在她脸上，睫毛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嗯，”他应道，“比街上清静得多。”
又坐了一会儿，眼看日头西沉，凉意更重，两人才起身往回走。
从公园出来，时间尚早。
沈政安提议去附近的旧货市场转转。
“有些老物件挺有意思，看看不买也行。”
说是市场，其实就是几条连着的窄巷子。
两边摆满了各种旧家具、瓶瓶罐罐、旧书摊，周末人多，挤挤挨挨。
巷子本来就窄，人多就更显拥挤。
沈政安护着林妙仪，尽量避开人流。
正走着，前面岔巷里忽然歪歪扭扭地窜出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大概二十出头，穿着当时时髦的喇叭裤，衬衫扣子解开了好几颗，嘴里叼着烟，眼神西处乱瞟。
其中一个一眼就看到了沈政安身后的林妙仪，眼睛一亮，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嘴角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
另一个立刻会意，吹出一声又响又轻佻的口哨，目光首勾勾地钉在她身上。
林妙仪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她的眼神又慌了，像上次在图书馆听到脚步声时那样，身子微微发颤，往沈政安身后缩了缩。
沈政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没说话，甚至没有大的动作，只是往前踏了半步，用自己整个身子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林妙仪和那几个青年之间。
他站定的姿势并不夸张，但肩背自然挺拔，眼神极冷，扫过那几张流里流气的脸。
今天出来得急，他没带证件。
但那身经年累月训练和实战磨砺出的军人气场，却比任何证件都更有压迫感。
“我记住你们几个的长相了。再让我撞见你们对女同志耍流氓，我会让人把你们‘请’到派出所里，好好‘聊聊’，让你们吹口哨吹个够。”
那伙人显然没料到会踢到这么一块铁板。
他们欺负惯了老百姓，哪见过这种阵仗？
被他那眼神一扫，再听这话里的意思和那明显的军人做派，刚才那点嚣张气焰瞬间熄了火。
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闪过慌乱，叼着的烟都差点掉了。
领头的那个梗着脖子似乎想壮胆说点什么。
但对上沈政安冰冷的视线，到底没敢吭声。
最后悻悻地嘀咕了句“谁、谁耍流氓了……”。
赶紧互相推搡着，灰溜溜地钻回旁边的岔巷，眨眼就跑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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