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斜斜切过塑料厂的红砖院墙，将晾晒在铁丝上的蓝色工装裤投下长长的影子。林晚星抱着刚从食堂领来的搪瓷饭盒，指尖还残留着铝制饭勺的凉意——今天的午餐是白菜炖粉条，飘着几滴油花，角落里埋着两块炖得酥烂的土豆。
“苏晓梅！发什么呆呢？”
身后传来车间主任粗声粗气的吆喝，林晚星猛地回过神，慌忙跟上同事们的脚步。自从刘建军在自家屋里“煤气中毒”后，厂里的气氛就像被塞进密封塑料袋的面团，憋得人喘不过气。工人们吃饭时不再闲聊张家长李家短，眼神碰在一起都带着三分警惕，仿佛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她攥紧饭盒的手指微微发白。刘建军死的那天晚上，她整夜没合眼。陆景尧凌晨三点敲开她宿舍的门，警服上还沾着煤气味，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他没多说案情，只塞给她一个军绿色的搪瓷缸，里面是刚冲好的麦乳精，甜腻的香气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在那个秋夜的凉风中格外清晰。
“别胡思乱想。”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保护好自己，有线索……先告诉我。”
林晚星低头搅着麦乳精，看见水面倒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子——苏晓梅的脸，却装着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她忽然想起穿越前在档案馆里翻到的那份卷宗，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1995年新镇塑料厂连环命案，其中关于刘建军的死，只潦草地写着“自杀身亡，排除他杀”。可陆景尧眼底的怀疑，还有那被人动过手脚的煤气阀门，都在无声地呐喊：事情没那么简单。
“晓梅，沈厂长让你去趟办公室。”
传达室大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林晚星心里咯噔一下，捏着饭盒的手心沁出薄汗。自从刘建军死后，沈志强就成了厂里的焦点人物。他依旧穿着笔挺的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人就露出标准的微笑，可那双镜片后的眼睛，总像蒙着层化不开的雾。
她跟着传达室大爷穿过办公楼的回廊，墙面上“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己经褪色，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废旧报纸。路过财务室时，门虚掩着，能看见孟兰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着算盘珠子，脸色苍白得像宣纸。自从刘建军死后，这位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傲气的会计，就像被抽走了主心骨，走路都贴着墙根。
“沈厂长，苏晓梅来了。”
沈志强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是厚重的红木门，把手上的铜环被得发亮。林晚星推开门时，一股混合着茶叶和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办公室比她想象的宽敞，靠窗摆着一张深棕色的实木办公桌，桌上的绿色台灯罩蒙着层薄灰，旁边压着本翻旧了的《塑料工业大全》。
最显眼的是桌角那台黑色的大哥大，砖头似的造型在1995年的新镇绝对是身份的象征。此刻它正安静地卧在皮质套子里，天线骄傲地翘着，像只蓄势待发的黑色甲虫。
“坐吧。”沈志强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在她身上停顿了两秒，“听说你最近常跟三桥公安局的小陆同志来往？”
林晚星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下，椅面的油漆己经剥落，露出底下浅黄的木头纹理。她攥紧衣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陆警官是来查刘师傅的案子，我……我只是配合做笔录。”
“理解，理解。”沈志强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英雄牌钢笔在指间转了转，笔帽上的银色镀层己经有些磨损，“刘建军这事，真是太突然了。他在厂里干了十几年，虽然平时爱占点小便宜，但也不至于……”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对了，周卫国的事，你知道多少？”
林晚星心跳漏了一拍。周卫国失踪快半个月了，厂里的流言从“畏罪潜逃”变成“被人灭口”，版本换了好几个。她想起陆景尧昨晚在茶馆说的话，他怀疑周卫国的失踪和刘建军的死有关联，只是现在没有证据。
“我不太熟周师傅，”她谨慎地回答，“就知道他是木工班的，手艺挺好。”
沈志强点点头，忽然起身走到靠墙的书架前。那书架是红木做的，雕花繁复，显然是厂里木工的手艺。他伸手抽出一本书，转身递给林晚星：“你看，这是周卫国送我的。”
林晚星接过书，封面上印着《木工大全》西个烫金大字，书脊有些松动，显然被翻过很多次。她下意识地翻开扉页，一行黑色钢笔字映入眼帘：“赠沈厂长，周卫国敬上。”字迹苍劲有力，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木工刨子图案。
“周卫国刚进厂时，还是个毛头小子。”沈志强靠在书架上，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我看他手艺好，就把他调到木工班。这小子有心，知道我喜欢研究木工活，特意托人从上海带的这本书。”
林晚星指尖抚过扉页上的字迹，忽然想起陆景尧案件笔记里的记录——周卫国宿舍搜出的借据上，沈志强的签名和这行赠言的笔迹惊人地相似。更重要的是，厂里人人都说沈志强和周卫国关系紧张，可这本带着亲昵赠言的书，分明在诉说另一个故事。
就在这时，桌上的大哥大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平静。沈志强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的瞬间，脸上的表情立刻切换成谄媚的笑容：“王科长！您可是稀客啊……塑料原料的事？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晚上？晚上我在红光饭店订了桌，就咱们几个老熟人，好好聊聊……”
他对着电话说了足足五分钟，语气里的恭敬和刚才判若两人。林晚星注意到他办公桌上的日历，10号那天被红笔画了个圈，旁边用小字写着“王科原料”，字迹和刘建军遗书上的笔迹有几分微妙的相似。
挂了电话，沈志强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转身看见林晚星手里的《木工大全》，忽然说：“你要是喜欢，这书就送给你吧。反正我也看够了。”
林晚星连忙把书放回桌上：“不不，这是周师傅送您的，我不能要。”
沈志强也不勉强，把书插回原位，目光落在她沾着木屑的袖口上：“听说你最近常去木工班？”
“嗯，帮张师傅打下手。”林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昨天确实去了木工班，陆景尧让她帮忙看看周卫国留下的工具，有没有什么异常。她在刨花堆里发现了一小块红色松木屑，和刘建军指甲缝里的碎屑很像。
“张师傅年纪大了，是该有人搭把手。”沈志强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对了，刘建军的遗书，你见过吗？”
林晚星猛地抬头，撞进他镜片后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她想起陆景尧说的，遗书的墨水和沈志强常用的英雄牌钢笔水成分一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没……没见过。”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出毛边的裤脚，“陆警官说那是机密。”
“应该的，应该的。”沈志强重新坐回办公桌后，拿起钢笔在文件上签了个字，“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告诉车间主任，下午的安全生产会照常举行。”
林晚星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听见大哥大又响了。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沈志强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红光饭店”“王科长”“那批废料”几个词还是飘进了她耳朵里。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沈志强的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幅明暗对比强烈的油画。他握着大哥大的手指关节泛白，嘴角却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让林晚星忽然想起陆景尧说的话——真正的猎人，往往看起来像猎物。
她轻轻带上门，走廊里的风从窗户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纸屑。林晚星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心脏还在砰砰首跳。那本《木工大全》，沈志强和周卫国的关系，刘建军遗书上的字迹，还有那通提到“废料”的电话……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盘旋，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在这儿干嘛呢？”
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覆上她的额头，林晚星吓了一跳，转身看见陆景尧站在面前，警服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白衬衫。他眼底带着几分担忧，鼻尖沾着点灰尘，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跑过来。
“陆警官？”她愣住了，“你怎么来了？”
“来查点事。”陆景尧收回手，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林晚星脸颊发烫，“刚看见你从沈志强办公室出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他为难你了？”
林晚星摇摇头，拉着他走到楼梯口的拐角。这里堆放着几箱废弃的塑料瓶，一股淡淡的塑胶味弥漫在空气里。她压低声音，把刚才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告诉陆景尧，说到《木工大全》时，陆景尧的眉头皱了起来。
“周卫国送他的？”他摸了摸下巴，“这就有意思了，沈志强前几天还跟我说，他跟周卫国关系紧张，连话都很少说。”
“还有那支英雄牌钢笔，”林晚星补充道，“跟刘师傅遗书上的字迹，用的好像是同一种墨水。而且我刚才听见他打电话，提到了‘红光饭店’和‘废料’。”
陆景尧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发现猎物的鹰。他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飞快地记着什么，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红光饭店是厂里招待领导常去的地方，至于废料……”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林晚星，“周卫国失踪前，有人看见他在废料仓库待了很久。”
风从楼梯口灌进来，卷起林晚星额前的碎发。陆景尧伸手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两人的距离忽然变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合着烟草的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
“陆景尧，”林晚星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你说，沈志强会不会……”
“现在还不好说。”陆景尧打断她，声音低沉，“但刘建军的遗书绝对有问题。技术科的同志化验了，上面的墨水成分和沈志强办公室的英雄牌钢笔完全一致。而且那煤气阀门，明显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他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给林晚星：“别担心，我会查清楚的。对了，下午有空吗？周卫国老家那边有消息了，他媳妇说家里有本他的工作笔记，说不定有线索。”
林晚星接过糖，橘子味的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她看着陆景尧被阳光照亮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年轻警察，骨子里藏着对真相的执着，像暗夜里的星光，总能照亮最隐秘的角落。
“有空。”她点点头，把糖纸小心翼翼地折成小方块，“我跟你一起去。”
陆景尧笑了，眼角的痞气混着阳光，像幅生动的画。他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发，手到半空又收了回去，改成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下午两点，我在厂门口等你。”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路过财务室时，门依旧虚掩着，林晚星看见孟兰站在窗前，目光空洞地望着外面，手腕上的淤青在白色衬衫下若隐隐现。
“孟会计好像不太对劲。”林晚星轻声说。
陆景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皱了皱：“我问过她，她说沈志强最近总找她谈话，还扣了她弟弟的工作介绍信。”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有人说，孟兰和沈志强关系不一般。”
林晚星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刘建军死前几天，曾在食堂跟人吹嘘，说掌握了沈厂长的“秘密”，当时大家都以为是玩笑话。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玩笑。
走到厂门口时，陆景尧忽然停下脚步，从自行车筐里拿出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递给林晚星：“早上路过供销社，看见有卖麦乳精的，给你买了一袋。”
帆布包沉甸甸的，还带着包装袋的温热。林晚星愣了愣，抬头看见陆景尧耳根有些发红，眼神飘向别处：“看你最近好像没什么胃口，补补身子。”
九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林晚星抱着帆布包，心里像揣了个小太阳。她想起二十一世纪的速溶咖啡和奶茶，忽然觉得这袋90年代的麦乳精，比任何奢侈品都珍贵。
“谢谢。”她轻声说，嘴角忍不住上扬。
陆景尧挠了挠头，跨上二八大杠自行车：“下午见。”他脚下一蹬，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远了，背影在阳光里拉得很长，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林晚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抱着帆布包往宿舍走。路过宣传栏时，看见新贴的安全生产通知，落款处是沈志强的签名，字迹和《木工大全》扉页上的赠言如出一辙。
她忽然想起陆景尧说的话，真正的猎人，往往披着猎物的外衣。沈志强那副儒雅随和的样子背后，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周卫国的失踪，刘建军的死，还有那本神秘的《木工大全》，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风吹过宣传栏，哗啦啦地响，像是谁在暗处低语。林晚星握紧怀里的帆布包，麦乳精的重量提醒着她，有人在陪着她一起寻找真相。无论这张网有多密，她相信总有一天，阳光会穿透所有缝隙，照亮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罪恶。
下午两点，厂门口的梧桐树下，陆景尧己经等在那里了。他换了件蓝色的夹克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看见林晚星，他眼睛一亮，拍了拍自行车后座：“上来吧，带你去周卫国老家看看。”
林晚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车座有些硌人，但能闻到陆景尧身上淡淡的肥皂味，让人安心。
“坐稳了。”陆景尧脚下一蹬，自行车缓缓驶动。风从耳边吹过，带着九月桂花的甜香，林晚星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指尖触到他腰间的警徽，冰凉的金属质感让人心安。
自行车穿过热闹的集市，小贩的吆喝声、自行车的铃声、孩子们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生动的90年代生活画卷。林晚星看着路边的供销社、录像厅、还有墙上“要想富，先修路”的标语，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年代，因为身边这个人，变得亲切起来。
“陆景尧，”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父亲的案子，有进展吗？”
自行车顿了一下，陆景尧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几分沉郁：“还在查。当年的证人大多不在新镇了，只有一个……”他顿了顿，“沈志强，他是当年的关键证人之一。”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沈志强不仅和现在的案子有关，还牵扯着陆景尧父亲的旧案？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他做了伪证？”她轻声问。
“现在还不确定。”陆景尧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我查到，我父亲当年办的案子，涉及到一批被挪用的扶贫款，而沈志强当时是厂里的会计，负责那笔款项的流转。”
自行车拐进一条乡间小路，两旁是金黄的稻田，风吹过，稻浪翻滚，像片金色的海洋。林晚星看着陆景尧的背影，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案子如此执着。这不仅仅是为了查明周卫国和刘建军的真相，更是为了给父亲一个清白。
“会查清楚的。”她轻声说，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陆景尧没说话，但林晚星感觉到他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件金色的铠甲。
周卫国的老家在离镇不远的周家村，是个典型的北方村落，土坯墙，红瓦房，村口有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像把巨大的绿伞。陆景尧把自行车停在槐树下，领着林晚星走进村里。
周卫国的媳妇是个憨厚的农村妇女，看见他们来，眼圈立刻红了：“同志，卫国他真的不是坏人，他就是太首了，看见不平事就想管……”
陆景尧递给她一块手帕：“我们就是来了解点情况，周师傅有没有留下什么工作笔记之类的？”
周媳妇点点头，转身从里屋拿出个蓝色的布包，打开来是本磨得卷边的笔记本：“这是他平时记工活用的，说上面有重要的东西，让我好好收着。”
林晚星接过笔记本，封面是红色的塑料皮，印着“劳动最光荣”五个字。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是周卫国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却很认真。前面记着些木工活的尺寸和用料，后面忽然出现了一串日期和数字，还有“废料”“红光饭店”“沈”等字眼。
“这是……”林晚星眼睛一亮，抬头看向陆景尧。
陆景尧凑过来，两人的肩膀不经意地碰到一起，温热的触感让林晚星心跳加速。他指着其中一行字：“1995年8月14日，废料仓库，500公斤，沈厂长签。”
8月14日，正是周卫国失踪前一天。
“还有这个。”林晚星指着另一页，上面画着个简易的地图，标注着“山洞”“塑料厂”“仓库”几个地点，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问号。
陆景尧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地图……像是从塑料厂到山洞的路线。”
周媳妇在一旁说：“前阵子卫国回来，总说厂里的废料不对劲，好像有人偷偷卖出去了。他说要查清楚，还说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就让我把这本子交给警察……”
林晚星和陆景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周卫国果然发现了沈志强倒卖废料的秘密，这很可能就是他失踪的原因。
离开周家村时，夕阳己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陆景尧推着自行车，林晚星跟在他身边，两人都没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
“沈志强的嫌疑越来越大了。”陆景尧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周卫国发现他倒卖废料，被他灭口，然后嫁祸给刘建军，再伪造遗书让他‘自杀’。”
“可刘建军为什么要威胁沈志强？”林晚星不解，“孟会计说刘师傅知道他和沈厂长的私情。”
“或许不只是私情。”陆景尧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金，“也许刘建军也发现了废料的秘密，想用这个威胁沈志强。”
晚风拂过，带来稻田的清香。林晚星看着陆景尧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90年代的秋天，因为这场扑朔迷离的案件，变得格外漫长。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黑暗的迷宫，她相信总能找到出口。
“陆景尧，”她轻声说，“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相信你能查出来。”
陆景尧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痞气在夕阳里融化成温柔：“有你这句话，我更有动力了。”他忽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说真的，苏晓梅，你跟我认识的其他女孩不一样。”
林晚星的心跳瞬间加速，脸颊像被火烧一样。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听见陆景尧继续说：“你好像……什么都懂，而且很勇敢。”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林晚星想起自己二十一世纪的身份，那个在档案馆里翻着旧卷宗的历史系研究生，忽然觉得这场穿越，或许不只是一场意外。
“也许是因为，我见过更黑暗的东西。”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怅然。
陆景尧没追问，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给她。橘子味的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驱散了心里的阴霾。
两人慢慢往镇上走，夕阳在身后慢慢沉下去，把天空让给了渐起的暮色。远处传来谁家屋顶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混着饭菜的香气，温暖而踏实。
林晚星看着身边的陆景尧，忽然觉得，不管这场穿越的终点在哪里，能在1995年的秋天遇见他，真好。
走到镇口时，陆景尧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的红光饭店：“要不要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饭店的招牌在暮色里亮着红光，像只贪婪的眼睛。林晚星点点头：“好。”
两人走进饭店，里面闹哄哄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老板看见陆景尧的警服，连忙迎上来：“陆警官，您来了？”
“王老板，问你点事。”陆景尧拿出周卫国的笔记本，“最近沈厂长是不是常来这儿？”
王老板看了看笔记本，点点头：“是啊，昨晚还在这儿请王科长吃饭呢，点了不少硬菜。”
“他们聊了什么？”
王老板想了想：“好像提到了废料，还说什么‘周卫国那事处理干净了’，具体的我没听清。”
林晚星和陆景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沈志强果然在处理周卫国的事，而且很可能和那位王科长有关。
离开红光饭店时，夜色己经浓了。陆景尧送林晚星回塑料厂宿舍，路灯昏黄的光洒在小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明天我去查王科长和那批废料的去向。”陆景尧停下脚步，“你在厂里小心点，别单独跟沈志强接触。”
林晚星点点头：“你也是，注意安全。”
陆景尧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这个给你。”
是个小小的警徽挂件，用红绳系着，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爸以前的。”他声音有些低沉，“戴上它，辟邪。”
林晚星接过挂件，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感觉一股暖流涌进心里。她把挂件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晚安。”陆景尧说，眼神在夜色里格外明亮。
“晚安。”林晚星轻声回应。
看着陆景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林晚星才转身回宿舍。她把那袋麦乳精放在桌上，又小心翼翼地把警徽挂件系在钥匙串上。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木工大全》的封面上，那行赠言在夜色里仿佛活了过来，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晚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沈志强的破绽越来越多，周卫国的笔记本，刘建军的遗书，还有那通神秘的电话，像无数个拼图，正在慢慢拼凑出真相的轮廓。
她想起陆景尧父亲的旧案，想起沈志强作为伪证者的可能，忽然觉得这一切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倒卖废料那么简单。那张看似普通的废料清单背后，可能藏着更深的阴谋，牵扯着十年前的冤案，也牵动着所有人的命运。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林晚星握紧手里的警徽挂件，在心里默默说：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藏得多深，我们总会找到你。
夜色渐浓，塑料厂的轮廓在月光里安静地卧着，像头沉睡的巨兽。而在它的阴影里，还有无数秘密在悄然滋生，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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