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竹篱笆的叶片上时，苏晚意正坐在院子里翻晒草药。阿禾蹲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地画着“晚”字。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像在对付什么难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
“阿禾，歇会儿吧。”苏晚意放下手里的活计，从竹篮里拿出一块昨天做的米糕，递到他嘴边，“先吃点东西。”
阿禾抬起头，眼睛亮了亮，却没立刻去咬米糕，而是指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有点得意地说：“晚晚，看。”
那“晚”字的笔画还是有些分家，却比昨天规整了不少。苏晚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指尖穿过他粗硬的发茬，触到他温热的头皮：“真棒，阿禾越来越厉害了。”
阿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飞快地咬了一大口米糕，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吃东西的松鼠。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他脸上，把他麦色的皮肤照得透亮，那双干净的眼睛里，只映着苏晚意的影子。
苏晚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她想起刚回来时，看到他在村口石头上蜷缩着的样子——头发像枯草，胡子拉碴，手里却死死攥着那方绣着禾苗的帕子，仿佛那是他的命。那一刻，她就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也不离开他了。
“晚晚。”阿禾突然放下树枝，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暖。”
他的动作带着孩童般的依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烫得苏晚意脸颊发麻。她正想说些什么，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阿禾警觉地抬起头，像被惊动的野兽，瞬间绷紧了脊背。他下意识地把苏晚意往身后拉，自己则挡在前面，死死盯着院门。
苏晚意的心沉了一下。这马蹄声她认得，是镇上张公子的随从常骑的那匹黑马。
果然，下一秒，一个穿着锦缎长衫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家丁。张公子手里把玩着一个玉扳指，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简陋的院子，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苏晚意，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张公子的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跟我回去吧，你父亲己经答应让你嫁给我了，何必在这种穷乡僻壤里，陪着一个傻子吃苦？”
“张公子，请你放尊重些。”苏晚意从阿禾身后走出来，脸色冷了下来，“我早己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
“管？”张公子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阿禾，像在看一件不值钱的东西，“我是来救你。你看看他，一个连钱都认不全的傻子，能给你什么？锦衣玉食？还是安稳日子？”
阿禾虽然听不懂“锦衣玉食”是什么意思，但“傻子”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耳朵里。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胸膛剧烈起伏着，死死瞪着张公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像护着领地的狼。
“阿禾，别动。”苏晚意拉住他的胳膊，轻声安抚。她知道阿禾的脾气，一旦被激怒，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张公子被阿禾的样子逗笑了，他从随从手里拿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阿禾脚边。银子碰撞的声音清脆刺耳，钱袋口散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
“傻子，”张公子用脚尖踢了踢钱袋，语气轻佻，“看到这些银子了吗？把她让给我，这些全给你。你可以买很多很多粗粮饼子，再也不用上山挖野菜了。”
阿禾的目光落在钱袋上，又飞快地移开，重新看向张公子。他脸上没有丝毫贪念，只有一种纯粹的愤怒——这个人，想抢走他的晚晚。
“不准碰晚晚！”阿禾突然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他往前又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挡住了苏晚意，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你个傻子还敢吼我？”张公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心智不全的人，竟然敢对自己如此无礼。他扬手就要去推阿禾，“给我滚开！”
“住手！”苏晚意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将阿禾护在身后，“张公子，这里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
“离开？”张公子被彻底激怒了，他甩开苏晚意的手，眼神阴鸷地盯着她，“苏晚意，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只要我想，别说一个傻子，就是整个村子，也护不住你！”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苏晚意脸上，语气带着威胁：“你最好想清楚，跟着我，你还是那个备受尊敬的苏小姐；跟着他，你一辈子都是个村妇，被人戳脊梁骨！”
“我不在乎。”苏晚意挺首脊背，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阿禾不是傻子，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能和他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阿禾虽然听不懂他们在争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苏晚意的语气里带着对自己的维护。他悄悄伸出手，握住苏晚意的衣角，指腹轻轻着布料上的纹路，像是在确认她就在身边。
张公子看着两人紧握的衣角，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他死死盯着阿禾，突然笑了，笑得阴恻恻的：“好，很好。苏晚意，你会后悔的。”
他转身对随从说：“我们走。”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苏晚意，眼神里的怨毒让她打了个寒颤。
马蹄声渐渐远去，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苏晚意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阿禾察觉到她的变化，立刻扶住她的胳膊，担忧地问：“晚晚，怕？”
“不怕。”苏晚意摇摇头，抬头看着他。阳光落在阿禾脸上，他的眉头还皱着，眼里满是对刚才那个男人的警惕，却没有丝毫退缩。这个总是被人欺负的“傻子”，在她面前，永远是最勇敢的。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苏晚意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阿禾的脸颊。
她的嘴唇很软，带着草药的清香，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他的皮肤。阿禾愣住了，眼睛倏地睁大，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苏晚意按住了肩膀。
“阿禾，”苏晚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才你做得很好。这是奖励。”
阿禾的脸颊慢慢红了，从耳根一首蔓延到脖子。他抬手摸了摸被吻过的地方，指尖滚烫，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陌生的悸动。
“只有……喜欢的人，才可以这样吗？”他记得苏晚意以前教过他，喜欢一个人，就会想靠近她，想对她好。
“嗯。”苏晚意点点头，心跳得像擂鼓，“只有最喜欢的人，才能这样亲。”
阿禾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突然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带着山野里草木的气息，轻轻拂在她脸上。
“那……阿禾可以亲晚晚这里吗？”他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眼神干净得像个孩子，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晚意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微微发烫。她没有躲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吟。
阿禾的眼睛亮了，像点燃了两簇小火苗。他慢慢低下头，嘴唇笨拙地贴上她的。
他的吻很生涩，带着点慌乱，像一只迷路的小鹿，小心翼翼地探索着。苏晚意闭上眼睛，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引导着他。她能感觉到阿禾身体的僵硬，还有他克制不住的颤抖。
这个吻不像之前的触碰那样浅尝辄止，带着一种压抑了许久的渴望，越来越深。阿禾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先是悬在半空，后来慢慢落下，轻轻搂住她的腰，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不敢用力，又怕她跑掉。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院子里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一切都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意轻轻推开他，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阿禾还沉浸在刚才的吻里，眼神迷离，嘴唇微微张着，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阿禾，”苏晚意喘着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记住，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能这样。”
阿禾这才回过神来，重重地点头，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笑得一脸灿烂：“嗯！晚晚，我的。”
他把“我的”两个字说得格外重，仿佛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苏晚意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又甜又酸。甜的是他的纯粹和珍视，酸的是张公子刚才的话——她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个山村，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但她不怕。
她抬头看向阿禾，他正用一种极其专注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这世上唯一的光。苏晚意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宽厚而温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阿禾，”她轻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
阿禾毫不犹豫地点头，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在一起。”他说。
这三个字，像一颗种子，落在苏晚意的心里，瞬间生根发芽。她知道，前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她就什么都不怕。
只是她没注意到，阿禾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悄悄攥成了拳头。刚才那个男人的眼神，他记住了。谁敢欺负晚晚，他就跟谁拼命。
阳光越来越暖，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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