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僵在原地的模样，像幅被冻住的工笔画。
木木垂下眼帘，假装没看见那瞬间掠过的惊惶，指尖轻轻叩了叩田产名册，出声：
“老夫人要是累了，孙女先告退，账册您慢慢看。”
刚走到廊下，就见个青衫少年倚在朱红柱子旁，手里把玩着枚玉佩，正是侯府世子萧景渊。
他眼尾微挑，见了木木便笑道：“二妹妹好本事，三姨娘在佛堂里哭晕三次，侯爷刚从衙门回来，正铁青着脸问罪呢。”
木木脚步一顿。她穿书过来这些天，这位世子爷常年在书院，还是头回见。传闻他是老夫人嫡孙，性子散漫，却在朝中颇有几分人脉。
木木屈膝行礼：“世子爷说笑了，我只是按规矩查账。”
萧景渊出声：“按规矩？”
萧景渊走近两步，玉佩在他指间转得飞快，“按规矩，你该在院子里学女红，而不是把账房翻得底朝天。”
他忽然压低声音，“那锁芯的事，你打算查到哪一步？”
木木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世子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萧景渊出声：
“听不懂？赵福那暗账柜的钥匙，我去年帮侯爷整理书房时见过，倒是跟三姨娘库房的钥匙……确实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景渊轻笑，从袖中扔出串钥匙，落在木木手心冰凉。
木木捏紧钥匙，指腹蹭过上面花纹——
竟和她今早让刘婆子偷偷拓下来的锁芯纹路分毫不差。
她忽然明白，萧景渊怕是早就察觉内宅猫腻，只是懒得出手，如今见她动了真格，才肯递来梯子。
木木出声：“世子爷这是……”
“我只是不想侯府被蛀空。”萧景渊边说转身往月亮门走，青衫扫过石阶。
萧景渊出声：“对了，昨儿你让李先生拟的经商折子，我替你递到侯爷案头了。”
木木愣住。那折子是她打算用来盘活侯府闲置铺面的，还没来得及呈上去。她望着萧景渊的背影，指尖着那串钥匙——
能精准摸到暗账柜的钥匙，还肯主动帮递经商折子，这位世子爷，怕是早就想动赵福这群蛀虫，只是缺个由头。而她，恰好成了那个由头。
这侯府的水，比她想的更深。能让赵福和三姨娘共用一把锁，背后牵扯的，恐怕不止内宅这点利益。
回到账房，刘婆子正对着堆成山的账册发愁，出声：“二小姐，赵福管过的庄子有十二个，光陈年旧账就查不完……”
木木把钥匙拍在桌上，出声：
“先查跟盐商有关的。我记得名册上有个临海的庄子，去年改成了盐仓，经手人正是赵福。”
李先生眼睛一亮，出声：“您是说……私贩盐引？”
木木指尖点在《临海庄》三个字上，出声：“盐铁官营，私人贩盐是掉脑袋的罪。”赵福一个管家，哪来这么大本事？”
正说着，门外传来喧哗。
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进来，报：“二小姐！不好了！侯爷说您妖言惑众，要把您关进柴房！”
木木皱眉。侯爷萧承宗是出了名的老古板，向来重规矩轻实务，怕是被三姨娘的人灌了迷魂汤。
刚走到正厅，就被侯爷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个乡下回来的野丫头，不好好待着，敢诬陷长辈、挑拨内宅！今日不教训你，日后侯府的规矩都要被你败光了！”
木木没急着辩解，反倒从账册里抽出张纸，出声：
“侯爷要是为这个生气，不如看看这个——临海庄去年的盐引记录，上面有户部的朱批，却盖着咱们侯府的章。按律，这是要抄家的。”
侯爷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抢过纸看了半晌，手都抖了，出声：“这……这不可能！”
木木冷笑，出声：
“怎么不可能？赵福每月往京城送的‘孝敬’，怕是大半进了某些大人的腰包。三姨娘不过是替人管账的，真正的账本，说不定还藏在暗账柜里。”
她故意提高声音，眼角瞥见屏风后闪过片衣角——是刚从佛堂被放出来的三姨娘，正竖着耳朵听。
“你胡说！”三姨娘冲出来，发髻散乱，“那账本早就被赵福烧了！”
话音刚落，就见萧景渊慢悠悠走进来：“哦？烧了？我怎么听说，赵福被发配前，托人给您送了个紫檀木匣子？”
三姨娘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木木趁机道：
“侯爷要是信得过我，给我三天时间，我定能找出那匣子。在此之前，得先把赵福留在府里眼线清一清——比如大厨房那个收了他银子，想给老夫人下‘安神药’火夫。”
侯爷猛地拍桌，出声：“查！给我往死里查！”
傍晚的账房飘着墨香，木木把新拟的查人名单递给李先生时，听见院外传来瓷器碎裂声。
刘婆子跑进来，脸色煞白，出声：
“二小姐，不好了！三姨娘在库房里上吊了，手里还攥着张字条，说是……说是您逼死她的！”
木木捏断了手中的狼毫。这是要鱼死网破了。
她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嘴角却勾起抹冷笑。也好，正好看看这侯府的水，到底能浑到什么地步。
离真千金归府只剩二十二天，越是这样，越要把藏在水底的泥，全给搅上来。
烛火在账册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木木提笔在名单上添了个名字——那是三姨娘的陪房，也是今早第一个冲进正厅指证她的婆子。
好戏，才刚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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