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山洞，篝火噼啪作响，是唯一的声源。
萧临渊坐在火边，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顾朝辞，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萧临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在干什么？你在照顾那个让你国破家亡、身死族灭的仇人！你的恨呢？你的骄傲呢？都被那场大火烧尽了吗？
他这样唾弃着自己，但他的身体，却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动作。
他看到她因高烧而干裂的嘴唇时，鬼使神差地，又用竹筒接了些干净的雨水，笨拙地沾湿她的嘴唇。水珠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也打湿了他莫名的烦躁。
他习惯了军中严整的篝火，却不习惯这种小小的、需要不断添加细碎枯枝的火堆。火焰稍大一些，他怕烤到她；稍小一些，又怕熄灭。一夜之间，他这个曾经号令千军的统帅，竟被一堆小小的火焰折磨得疲惫不堪。
就在他被这种自我厌恶和无法解释的行为折磨得几近崩溃时，顾朝辞开始说胡话了。
她眉头紧锁，表情痛苦，嘴里发出模糊的音节。
“……好累……这个PPT……明天就要交了……996……福报……”
萧临渊完全听不懂，以为是某种他不知道的符咒或暗语。
“……凭什么！凭什么我穿过来就是个……恶毒女配！还是个……活不过二十章的炮灰！作者……你没有心……”
“穿过来？”
这个词让萧临渊如遭雷击。
她不是这里的人？像话本里说的“借尸还魂”？那现在的这个“顾朝辞”，到底是谁？
“书？女配？男主？”
她口中的“书”，难道记载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而我，是那本书里的“男主”？她是“女配”？这是何等荒谬的说法！
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呢？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能预知未来，为什么她知道我所有的习惯和弱点，为什么她能做出那么多不合常理却又精准无比的判断！
她不是妖女，她……她是一个……拿着“天书”的异世之人！
她口中的“活不过二十章”，是指她在“书”里的命运吗？所以她才要拼命挣扎，甚至不惜……改变“书”里的走向？她绑住我，囚禁我，驯养我……不是为了折磨，而是为了……自救？为了对抗那本“书”里写好的、我们所有人的结局？
一个匪夷所思、但似乎能解释一切的猜想，在他脑中慢慢成型。
天快亮时，顾朝辞的烧开始退了。
萧临渊看着她沉睡的脸，杀意再次不可抑制地涌起。
杀了她，就能夺走那本“天书”，我将成为唯一知晓未来的人！我将真正地，逆天改命！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所取代。
不对。那本“书”，很可能只存在于她的脑子里。杀了她，就等于烧掉了天下间唯一一本预言书。她的秘密，她的知识，她对“剧情”的了解……这些的价值，远远超过除掉一个“前世的仇人”。
他不再视她为简单的仇人，而是……一个会走路的、无价的情报库。一个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尤其是萧承嗣和柳知雪）得到的独家资源。
顾朝辞，从今天起，你的命，比我自己的都重要。但你的自由，将永远被我掌控。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为我吐露出关于那本“书”的、每一个字。
他为自己的“不杀”，找到了一个冷酷、功利、且完全符合他帝王心术的完美理由。
他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清晨，洞外的雨终于停了。
顾朝辞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冰冷的岩壁，而是一片温暖的、跳动的橘红色——那是篝火。
随即，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让她胃里首叫唤的烤肉香气。她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龙涎香的、属于萧临渊的黑色外衣。
她转过头，正对上萧临渊深邃得如同古潭般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之前那种赤裸裸的仇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混合着探究、审视、和一丝……势在必得的复杂光芒。
两人西目相对，洞里的气氛安静而微妙。
萧临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中那只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兔腿，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动作，既是投喂，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们的游戏，将换一种玩法。
顾朝辞看着那只兔腿，又看了看萧临渊那张晦暗不明的脸。她接了过来，默默地咬了一口。
这是他们逃亡以来，吃的第一口热食。
但他们都知道，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顾朝辞在想，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昏迷时可能说出的胡话。
而萧临渊则在想，该如何开口，问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口中的‘书’，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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