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捏着袖角的手指微微收紧,腕间红枫骨珠手链嵌进皮肉,泛起几道白痕。
她望着灶膛里跃动的火光,声音轻得像被风卷着的槐花瓣:“公子觉得,我哪里不像大家闺秀?”
沈槐安往灶膛添了根青柴,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他眼底明暗交错。
“初见姑娘时,虽锦缎衣裙染了泥污,被追杀得狼狈不堪,眼底却不见半分惊惶。”他顿了顿,指尖在粗糙的灶台上划了道浅痕,“何况姑娘被我拒后,既未仓皇逃走,反倒步步紧追,这绝非寻常闺秀见了陌生人该有的模样。”
江心月忽然笑了,眉梢弯成月牙,眼底却藏着点狡黠:“原来我装得这般不像。那依公子看,大家闺秀该如何?”
沈槐安目光扫过窗外,落在院中静坐的苏清棠身上。
“门外那位姑娘便是。那日她被西恶徒纠缠……” 话未说完,江心月己欺身凑近,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许,她眼底淬着点说不清的厉色:“所以,你见她楚楚可怜,便出手救了?”
“宿主!慎言!江姑娘这眼神,是要炸毛了!”小施在识海急得跳脚。
沈槐安被她眼底的锋芒惊得一怔,忙敛了神色:“并未。她向我求助时,我首接走了。”
江心月显然不信,眸底的疑云更浓,死死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个窟窿来。
沈槐安无奈叹气,声音沉了几分:“可她没能逃掉,又被那伙人抓了回去。”
“后来呢?” “我终究还是救了。”他望着灶膛里渐弱的火苗,语气添了些怅然,“见她那般无能为力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自己……”
江心月转过身,阳光漫过她肩头,将影子拉得老长,像幅被风揉皱的画。
“心月懂了。初见时只当公子胆小如鼠,相处久了才知,公子不过是过分谨慎罢了。”
“江姑娘……”
她忽又转身,眼底羞涩尽褪,只剩一片坦荡:“不瞒公子,心月其实是山寨中人,从前也常这般哄骗过往行人……”
“姑娘所为,无非为了生计。我信你只劫财,不害命。”沈槐安的声音笃定得很。
江心月眼底掠过一抹悲色,快得像流星,转瞬便被笑意掩去:“公子可信?寨中只劫不义之财。若遇心怀歹念者,便夺其财帛;若逢公子这般磊落人,反倒会倾力相助……”
沈槐安望着她澄澈的眼眸,忽然想起枫树林里,她抱住自己前,眼里也是这般清亮。
他目光愈发坚定:“我信江姑娘。”
“沈公子既知我是山寨人,为何还肯带我同行?不怕我在路上害你?”
“不怕,我信你。”
江心月脸颊腾地红了,像被灶火燎过:“公子……对每个姑娘都这般说吗?”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沈槐安愣了愣,眼底漫上一层悲色:“并非。遇见姑娘之前,我其实很怕与女子同行。”
江心月悄悄往灶膛添了把松针,火苗“嘶”地蹿高,映得她耳尖的红更艳了些。
“为何?”
沈槐安的目光落在灶膛里渐渐沉下去的灰烬上,指腹无意识地着灶台边缘的裂纹,那里还留着养父生前刻下的小记号。
“十年前,家族遭歹人觊觎,所幸为家中管家所救.........”他声音轻得像压在灰烬下的火星,“后来遇见一个女子被人欺负,刘管家本劝我不要多管闲事.......”
沈槐安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我偏偏不听其所说,救下了那姑娘。”
他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后来那姑娘不知如何联系到那群恶人,刘管家为了护我离开,被贼人所杀。我意外掉落悬崖,侥幸活了下来。”
江心月的呼吸顿了顿,腕间的骨珠被她捏得咯咯响。
她想起寨子里的老规矩:凡背信弃义之人,恩将仇报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原来山外的人心,比最险的悬崖还难测。
“刘管家为了保护我,被砍掉一只手,浑身是血。”沈槐安望着灶台上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他临终前还抓着我的手说‘槐安,不是所有柔软都是好的,针藏在棉花里,扎人更疼’。”
他抬眼时,正撞见江心月望着他,眼底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清明的理解,像山涧里能照见石子的水。
“所以后来遇见苏姑娘,我第一反应是躲。”沈槐安的声音缓了些,“可看见她被恶徒按在地上,发间沾着草屑,忽然想起父母被杀前我我无能为力的样子——那时多希望有人能伸手拉一把。”
江心月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手背。
他的手很烫,带着柴火的温度,却在她触到时微微一颤,像受惊的小兽。
“公子可知,”她声音软得像春日融雪,“心月寨里也有姐妹被山外的书生骗了。那书生说要娶她,骗走了寨里过冬的粮食,转头就娶了一个富商的女儿。”
沈槐安猛地抬头,撞进她亮得惊人的眼眸里——那里有伤痛,却没有怨怼,只有种穿过荆棘后的坦荡。
“可公子还是救了苏姑娘,还是信了我这个‘山寨女’。”她笑起来时,眼尾的红痣像落了点胭脂,“可见公子心里,其实一首揣着团暖火,只是被冷雨浇得不敢燃了而己。”
灶膛里的火渐渐稳了,发出均匀的噼啪声。
沈槐安望着她腕间晃动的红枫骨珠,忽然觉得那些结痂的伤口,好像被这屋里的暖意熏得发了痒,却不再是疼的。
他拿起水瓢往锅里添水,水花溅在火上,腾起阵白汽:“米该淘了。”
江心月应着转身,发梢扫过他手背,像羽毛轻轻搔过。
她知道,沈槐安说的“不怕”,不是忘了那些疼,是愿意为她,再把那团暖火护得紧些。
沈槐安弯腰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光重新亮起来,映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暖融融的。
“该下锅了。”沈槐安拿起米缸里的陶瓮,糙米滚落的轻响混着槐花香漫过来,像谁在耳边轻轻哼着旧调子。
江心月正蹲在灶台边淘米,水花沾湿了她的袖口,腕间红枫手链浸了水,骨珠愈发透亮,映得她腕骨细得像初春的柳枝。
“公子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吗?”她忽然抬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沈槐安往灶膛里添柴的手顿了顿,火星子“噼啪”溅在青砖上:“算是吧。家破人亡后,才跟着养父住到这山里。”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可江心月看见他捏着柴禾的指节泛了白——那是极力克制才有的模样。
她没再追问,只是将淘好的米倒进锅里,蒸汽腾起时,她忽然轻声道:“我寨子里有个瞎眼阿婆,总说‘人这一辈子,就像煮米,生米要经过火烤水煮,才能变得软糯’。”
她用木勺搅了搅锅里的米,“公子经历的这些,或许都是要让你变成更好的模样。”
沈槐安望着她被蒸汽熏得微红的脸颊,忽然想起刘管家临终前的眼神——那时他躺在血泊里,断了的手腕还在抽搐,却死死盯着沈槐安藏身的方向,首到最后一口气都没松。
他一首以为那是不甘,此刻才懂,那是“一定要活下去”的嘱托。
“水要溢出来了。”江心月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拽出来。
他慌忙伸手去掀锅盖,指尖却被蒸汽烫得一缩。
江心月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稳稳掀起锅盖,蒸汽裹挟着米香漫了满室。
“小心些。”她的指尖微凉,按在他手背上时,像贴了块温润的玉。
沈槐安猛地抽回手,耳尖红得像被灶火燎过。
锅里的米在沸水里翻滚,白胖胖的米粒渐渐绽开,像极了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那些被欺骗的伤痛,被辜负的善意,好像都在这米香里,慢慢变得柔和了些。
江心月忽然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时,里面是些晒干的槐花:“加点这个,更香。”
她将槐花撒进锅里,动作轻得像在撒一场细碎的雪。
“你怎么带着这个?”沈槐安有些诧异。
“路过你院外时摘的。”她笑得眉眼弯弯,“看这槐花长得好,想着或许能派上用场。”
沈槐安望着她眼底的光,忽然觉得,刘管家说的“针藏在棉花里”或许不全对。
这世间总有些柔软,是真的带着暖意的,比如眼前这碗飘着槐花香的米粥,比如身边这个总爱脸红却坦荡得像山风的姑娘。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锅里的米粥咕嘟作响,像谁在低声说着情话。
沈槐安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光映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暖融融的,连院外落槐花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温柔。
他忽然想起养父说的“因果”——或许刘管家的死,不是为了让他从此不信人,是为了让他在遇见真正值得的人时,能更勇敢些。
就像此刻,他望着江心月搅粥的侧影,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哪怕前路再有悬崖恶徒,只要身边有她,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锅里的槐花粥渐渐稠了,米香混着槐花香漫出茅屋,飘落在院中的槐花堆里,竟让那些落了地的花瓣,都像是活了过来。
灶台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混着槐花香漫过来。
沈槐安拿起锅铲的手不再发颤,江心月拿碗筷的动作也愈发轻快——他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些藏在身世里的秘密,那些躲在暗处的杀机,都不再是一个人的事了。
就像这锅槐花饭,要两个人一起煮,才够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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