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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废铁中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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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砂车间内,狂暴的噪音余韵如同濒死巨兽的喘息,在空旷的半塌厂房中低沉回荡。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铁锈味、焦糊的型砂气息以及啮铁虫被碾碎后散发的、令人作呕的金属腥气。

岩铁扶着彻底脱力、陷入半昏迷的音响,将他小心地放回铺着厚厚型砂的凹陷处。音响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只有那只紧握着扭曲锈蚀钢棒的手指,依旧死死扣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那把由废铁和意志强行打造的“吉他”,此刻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沉重地压在他胸前。

晓音铃抱着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扩音器,小脸苍白,望着哥哥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后怕。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工业咆哮,虽然击溃了魔魍虫潮,但也几乎耗尽了哥哥最后一丝生命力。

桐生千鹤的身影如同一道月白色的流光,从那架引发毁灭噪音的废弃吊车旁飘落,轻盈地落在音响身边。她的气息微微急促,刚才强行激发古琴音波斩断钢缆,又被那恐怖的物理噪音冲击,让她体内的音之力也一阵翻腾。但她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迟疑,立刻俯身探查音响的状况。

指尖萦绕的青色光晕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入音响体内。 经脉撕裂,如同被暴风肆虐过的河道,满目疮痍。 音之力本源枯竭,如同彻底干涸的泉眼。 丹田处,那盘踞的暗红能量果然消失无踪,被那惊天动地的噪音洪流彻底宣泄了出去。 然而,代价是巨大的透支和严重的反噬内伤。更麻烦的是,在音响那枯竭的丹田深处,桐生千鹤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秽气!冰冷、滑腻,充满了金属的腐朽死寂感!

“是啮铁虫的核心碎片?!”桐生千鹤瞳孔微缩。刚才那只被噪音洪流当场碾爆的啮铁虫,其核心蕴含的金属性秽气,竟然有一丝最精粹的部分,如同跗骨之蛆,在音响爆发的能量洪流最虚弱的刹那,侵入了他的丹田!这块碎片虽然微小,却如同一个污浊的种子,一旦音响尝试恢复力量,就可能在他体内重新生根发芽,甚至引来更强大的金属性魔魍!

必须立刻清除!

“青鸾·涤尘韵!”桐生千鹤低喝一声,盘膝而坐,古琴置于膝上。这一次,她双手抚弦的动作变得无比郑重和缓慢,指尖流淌出的不再是防御或攻击的音刃,而是一道道如同春日细雨、又似空谷清泉般的柔和青色音波涟漪。

这音波带着温暖的生命气息,蕴含着桐生家秘传的净化真意,轻柔地将音响的身体笼罩。青色的音波如同最温和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冲刷着音响撕裂的经脉,所过之处,那些细微的创伤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缓慢地弥合着。音波也试图渗透进音响枯竭的丹田,包裹向那丝冰冷的金属秽气核心碎片,试图将其溶解、净化。

嗤…… 青色音波触碰到那金属碎片秽气的刹那,微弱的、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的排斥声响起!那碎片极其顽固,散发出的冰冷秽气竟能抵抗桐生千鹤的净化之力!不仅如此,它仿佛被音波激活,开始微微震颤,释放出更加阴冷的波动,试图反向侵蚀那温润的青色音波!

桐生千鹤秀眉紧蹙,指尖微微加力,青色音波的亮度提升了一分。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音响脆弱的丹田内展开了无声的拉锯战!

就在这时——

“……失真……过载……” “……布鲁斯……滑弦……” “……降调……揉弦……”

昏迷中的音响,双唇再次无意识地翕动,吐出断断续续、充满金属质感的古怪词汇!随着这些词汇的吐出,他体内枯竭的深处,那股属于“革新之鬼”的微弱意志,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滚油,猛地灼热起来!

嗡——! 一声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的金属颤音,猛地从他紧握的废铁“吉他”上爆发出来!那根绷紧的锈蚀金属条“琴弦”剧烈震颤!这震颤并非随机的噪音,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充满压抑和哀伤感的——滑音走向!

这滑音颤动的频率,极其巧合地,或者说……本能地,与桐生千鹤正在全力催动的、试图净化金属秽气的青色音波——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振!

桐生千鹤只觉得指尖一麻! 她灌注在青色净化音波中的力量,如同被一股粗暴的外力猛地拉扯、扭曲!原本流畅圆融的净化韵律瞬间被打乱!音波变得滞涩、扭曲,甚至出现了一丝失控的迹象!而那丝金属秽气碎片,在这扭曲的共振中,如同获得了某种邪恶的滋养,反而加速了侵蚀!

“噗!”桐生千鹤猝不及防,强行维持的音律被强行打断,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气血翻涌,一丝殷红从嘴角溢出!她不得不立刻撤回音波,脸色瞬间苍白如雪!

“千鹤姐姐!”晓音铃吓得惊呼出声。 “怎么了?!”岩铁也紧张地握紧了钢筋。

桐生千鹤抬手擦去嘴角的血丝,清冷的眼眸死死盯着音响和他手中那把颤抖的废铁吉他,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惊骇。

排斥! 强烈的排斥! 她的雅乐净化之力,与音响体内那种源于“革新之鬼”的、充满了失真与破坏感的摇滚力量本源,产生了极其剧烈的排斥反应!就像是冰与火,光与暗,秩序与混乱,两种截然相反、根本对立的力量本质,在音响体内狭小的战场上,开始了最原始、最激烈的碰撞!而那丝侵入的金属秽气碎片,反而在这种排斥碰撞的夹缝中汲取了力量,变得更加顽固!

“他……他的力量在抗拒我的治疗?”桐生千鹤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这颠覆了她的认知!音击术的本质是调和与净化,即便是不同流派的技法,也只是侧重点不同,从未听说会产生如此激烈的本源排斥!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音响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他紧握废铁钢棒的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突,皮肤下隐隐透出一丝暗红的光芒!那是被强行压制的“革新之鬼”力量,在排斥外来净化的刺激下,开始失控地沸腾!

与此同时,那丝盘踞丹田的金属秽气碎片,也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鲨鱼,趁着音响体内力量混乱的空隙,猛地活跃起来!冰冷的金属秽气如同细小的毒蛇,开始在音响枯竭的经脉中钻探、侵蚀!所过之处,皮肤表面竟泛起一层诡异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泽!

“哥!”晓音铃看着哥哥痛苦扭曲的脸和手臂上蔓延的锈色,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废物!你体内那邪魔之力,连纯净的雅乐都排斥!只会引来魔魍的垂涎!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离彻底魔化不远了!”

一个冰冷、傲慢、如同审判般的声音,突然在巨大的翻砂车间废墟上空炸响!

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赤裸裸的杀意,清晰地穿透了残存的噪音回响,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桐生千鹤、岩铁、晓音铃猛地抬头!

只见在车间半塌的穹顶边缘,断裂的巨大钢梁之上,不知何时,静静伫立着三个身影。

他们穿着猛士组织标志性的深青色劲装,但与普通战士不同,他们的衣料上绣着银色的、如同音符锁链般的繁复纹路,胸口佩戴着冰冷的、交叉音叉徽记。每个人的脸上都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只露出双眼的金属制式面具,眼神冷漠得如同机械。为首一人,身材挺拔,双手背负身后,腰间悬挂着一柄造型奇特、如同放大的精密音叉般的武器——肃律音叉!

正是猛士组织最令人畏惧的暴力机器——肃律队!

刚才那冰冷刻薄的嘲讽,正是出自为首那名肃律队长之口。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下方的黑暗,精准地锁定在浑身泛着诡异锈色、痛苦挣扎的音响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肮脏的、即将被碾死的虫子!

“束手就擒,叛道者晓音响!还有……叛徒桐生千鹤!”肃律队长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下达最终审判,“奉五弦长老之令,清理门户,抹除一切玷污音击神圣的异端邪祟!”

随着他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两名肃律队员同时踏前一步!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机器,右手同时按在了腰间的肃律音叉之上!

嗡!嗡! 两道低沉、精准、频率高度一致的音波瞬间激发!音波并非无形,而是肉眼可见的、如同水银般凝练的淡青色圆柱形光束!光束并非射向下方,而是首冲上方半塌的穹顶!

轰轰轰! 淡青色的音波光束精准地轰击在几处关键的、半悬着的巨大混凝土块和锈蚀钢梁连接点上!

刺耳的断裂声如同死亡的丧钟! 被音波精准破坏结构支撑点的巨大混凝土块和沉重的钢梁,如同被巨斧劈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撕裂空气,朝着下方桐生千鹤、音响等人所在的区域——轰然砸落!

塌方!灭顶之灾!

肃律队的目的简单而残忍——利用精准的定点音波破坏,制造塌方,将他们连同这片废墟一起埋葬!不留任何活口!

“走!”桐生千鹤脸色剧变,厉声喝道!她一把抄起地上昏迷的音响,同时左手带起晓音铃,身形如电,朝着远离塌方区域的侧面疾冲!岩铁也怒吼一声,迈开大步紧随其后!

轰隆隆隆!!! 如同山崩地裂!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沉重的钢梁狠狠砸落在他们刚才的藏身之处!厚实的型砂地面被砸出深坑!烟尘混杂着铁锈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碎石铁屑,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

桐生千鹤虽然反应极快,但带着两个人,速度终究受到影响! 噗噗噗! 几块尖锐的混凝土碎片如同炮弹般激射而至,狠狠撞在她仓促凝聚在身后的青色音波屏障上! 屏障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身形一个踉跄,喉头一甜,险些再次吐血!

“咳……”被巨大震动和痛苦强行刺激,桐生千鹤怀中的音响猛地咳嗽一声,竟然短暂地恢复了清醒!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漫天坠落的巨石与钢梁,是桐生千鹤嘴角刺目的血迹,是晓音铃惊恐的小脸,是岩铁挥舞钢筋抵挡飞石的怒吼,还有上方钢梁上,那三道如同死神般冷漠注视的深青色身影!

绝望! 冰冷刺骨的绝望! 还有……被彻底无视、如同垃圾般对待的……愤怒!

“……岩……铁!”音响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风箱,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桐生千鹤的手臂,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她的肩膀,看向那个挥舞着钢筋、试图抵挡飞石保护他们的壮实少年,“……带……铃……去……后面……那个……大铸件……后面!”

他用眼神示意翻砂车间深处,一个半埋在地面型砂中、尚未完全冷却凝固的、巨大的、如同小山般的废弃铸件轮廓!那里是车间最坚固的掩体!

“哥!我不走!”晓音铃哭喊着,死死抓着音响的衣角。

“快去!”音响猛地低吼,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相信我!”

岩铁看了一眼音响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又看了一眼上方如同雨点般砸落的巨石和冷漠的肃律队,猛地一咬牙:“知道了!铃,跟我来!”他强行拉住哭喊的晓音铃,朝着那个巨大的废弃铸件后面冲去!

就在岩铁拉着晓音铃即将冲入铸件后方阴影的刹那——

“咦?”岩铁壮硕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似乎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脚下的型砂中,露出一截锈蚀严重、几乎与砂砾同色的……金属牌?

牌子上似乎刻着模糊不清的字迹和一个残缺的符号。

“……什么……工房……调……”岩铁只来得及看清几个模糊的字眼,就被一块飞溅而来的碎石砸中了肩膀,痛得他龇牙咧嘴,再也顾不上细看,拉着晓音铃一头钻进了巨大铸件后方的阴影中,暂时脱离了塌方核心区域。

此刻,桐生千鹤带着音响,也冲到了相对安全的塌方区域边缘。但她刚刚停下脚步,一道无声无息的、凝练到极致的淡青色音波之矛,如同毒蛇般,撕裂烟尘,悄无声息地刺向她的后心!肃律队长的攻击,阴狠致命!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桐生千鹤汗毛倒竖!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

“……滚!!!”

一声沙哑、虚弱、却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纯粹愤怒的咆哮,从桐生千鹤怀中炸响!

是音响!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桐生千鹤的扶持!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半边身体呈现出诡异的铁锈暗红,那是金属秽气侵蚀和自身力量失控的表征!但他的左手,依旧死死抓着那根沉重的锈蚀钢棒!右手,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砸向那根绷紧的锈蚀“琴弦”!

不是拨弦! 是砸!是撞!是用血肉之躯和残存的意志,点燃最后的毁灭之火!

嗤啦——轰!!!!!!!

一道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扭曲、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噪音音波,如同失控的钢铁洪流,悍然爆发!

音波的核心,是沉重到撕裂灵魂的低频轰鸣! 前端是无数的金属刮擦嘶鸣,如同亿万把生锈的锯子在疯狂切割钢铁! 边缘,则是狂乱跳跃的、夹杂着暗红秽气和漆黑毁灭碎片的电流电弧!

这道狂暴的音波,并非射向袭来的音波之矛,而是—— 狠狠地撞在了音响身边,那半埋在地面、如同小山般的巨大废弃铸件之上!

咚——!!!! 如同远古的巨鼓被神魔擂响!

难以想象的撞击声混合着金属扭曲断裂的哀鸣,瞬间压过了塌方的轰鸣!一股肉眼可见的、混合着实质音波和金属碎屑的冲击环,以撞击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巨大的废弃铸件,在这股由内而外的、融合了物理撞击和狂暴音波的毁灭力量冲击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表面坚固的金属外壳竟然如同蛋壳般——寸寸龟裂!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布满了小山般的表面!

轰!!! 一块足有房屋大小、布满了裂痕的厚重金属板,硬生生被这股恐怖的冲击从铸件主体上撕裂、崩飞!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被巨人掷出的毁灭盾牌,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撞向那道射向桐生千鹤后心的淡青色音波之矛!

轰隆——!!!

刺目的能量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翻砂车间! 凝练的音波之矛与裹挟着狂暴噪音和金属实体的厚重铁板狠狠相撞!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飓风般横扫! 桐生千鹤被这股力量狠狠推开,撞在身后的墙壁上,气血翻腾! 而音响,在爆发出这最后一声绝望咆哮后,口中喷出一口混杂着暗红秽气的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重重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烟尘弥漫。 肃律队长站在高处的钢梁上,冰冷的金属面具下,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凝重和难以置信。他看着下方那半塌的、布满了蛛网裂痕的巨大铸件,看着那块被强行撕裂崩飞的厚重铁板,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浑身泛着诡异暗红的晓音响。

废墟之上,尘埃未定。桐生千鹤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清冷的眼眸死死盯着倒下的音响,又猛地抬起,如同冰锥般刺向上方的肃律队长。那巨大铸件被音响强行撕裂的豁口深处,在烟尘的缝隙中,隐约露出了一丝……不同于外围废弃金属的、更加规整、更加古老的……石质结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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