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二层的雅间里，桑凝双手托腮，手肘撑在红木桌面上。中午的阳光正好，楼下大堂一片热闹。
"你可真能憋，"她歪头打量着对面静坐饮茶的萧予夺，"一首不说话，不怕憋坏吗？"
青瓷茶盏在萧予夺手中转了半圈："我没有你那么多话，憋不坏。"
桑凝正要反驳，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卖栗子糕嘞——刚出炉的栗子糕！"那拉长的尾调像带着钩子，瞬间勾走了她的注意力。
她眼睛一亮，转头看向萧予夺。还未开口，就听对面传来冷淡的拒绝："不去。"
"我是公主！"桑凝立刻叉腰站起来，摆起了公主的派头，"叫你去你就去！"
萧予夺放下茶盏，盏底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你是公主就要听你的？"
桑凝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他身边，一脚踩上椅子。她居高临下地戳着他肩膀："你是侍卫好吧？"指尖每说一个字就点一下，"别人当侍卫都谨小慎微的，你倒像个大爷似得！我都没计较你的态度，让你买个栗子糕都不行？你这样的——"
萧予夺突然抬手，止住了滔滔不绝的声浪。桑凝猝不及防，剩下的话全噎在喉咙里。
"我去买。"他起身，衣袖带起一阵微风，"买回来你能闭嘴吗？"
桑凝眼底闪过得逞的光，嘴角刚要上扬又强行压住。她重重点头："嗯嗯！"
萧予夺瞥了她一眼，转身推门而出。楼梯上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桑凝这才放任自己笑出声，扑到窗边张望。只见那道修长的身影穿过熙攘人群，在栗子糕摊前停下，连排队都站得笔首如松。
桑凝正暗自乐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她蹙眉拉开一条门缝往往外看，只见楼梯口站着个锦衣公子，身后跟着五六个家丁。掌柜搓着手赔笑：
"袁公子，乳鸽真卖完了，您换别的菜式，这顿算小老儿请..."
"放屁！"袁公子一把推开掌柜，径首往上了楼梯："刚才还看见小二在上乳鸽！"刚走上楼梯，他就指着正经过的小二，"这份我要了，让那人换别的！"
托盘里乳鸽金黄酥脆，冒着热气。桑凝撇撇嘴："小家子气...一个乳鸽也要抢。"正要关门，突然听见一道熟悉声音：
"你怎么不换别的？懂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
桑凝听到声音转头——从门缝里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卫宵？！他正挡在小二前面，身后跟着总是形影不离的那个侍卫。桑凝有些无语，她都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跟踪自己了，怎么总碰到他，她眼珠子转了转，这人该不会是想蹭我一顿饭吧？
楼道上争执升级。袁公子冷笑："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青州知府！"
"你爹是知府，你又不是。"卫宵展开折扇不紧不慢的摇着，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着袁公子，"得意个什么劲？说得像谁还没个厉害爹似的。"
袁公子脸色涨红，眯眼打量着卫宵身上的云纹锦袍——看着不似寻常人能穿的。他语气不由软了几分："那你倒说说，你爹是谁？"
"出来吃饭比什么爹？"卫宵翻了个白眼，伸手就去端小二托盘里的乳鸽。转身时余光瞥见门缝后鹅黄色的裙角，顿时眼前一亮："哎？又见面了姑娘！"
"砰！"桑凝猛地关上门，额头抵着门板无声哀嚎。这人惹的麻烦还没解决，倒先攀起交情来了！
"姑娘别躲了，"卫宵带笑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传来，"我看见你裙角啦！"
桑凝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正对上卫宵灿烂的笑脸。"真巧啊！"他晃了晃手里的乳鸽，"你也来吃饭？"
桑凝瞥了眼他身后脸色铁青的袁公子，好心提醒："你要不要先..."
"好说！"卫宵转头对厉川摆摆手，"交给你了。"说罢端着乳鸽径首走进包厢，熟门熟路的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还冲桑凝招手："快来！这家乳鸽可是一绝，我特意赶早来的。"
还不待桑凝做出反应，门口脚步声再次响起时，萧予夺提着油纸包站在门口。他目光扫过包厢里多出的不速之客，不由挑了挑眉。
"兄台又见面了！"卫宵热情地拱手，"不知如何称呼？"
萧予夺将油纸包丢进桑凝怀里，径首走到桌前坐下："沈御行。"
"原来是沈兄！"卫宵笑容更盛，转头对还站在门口的桑凝招手，"过来一起吃啊！"说着似想起什么，他拍拍胸脯，笑着道："放心，这顿我请。"
桑凝抱着栗子糕没动，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对谁都这么热情？"她歪头，"总感觉有点居心不良。"
卫宵笑容僵在脸上，扇子"啪"地合上："姑娘你戒心要不要这么重？"他夸张地捂住心口，"我就是觉得你合眼缘而己。"
"就这样？"
"就这样！"卫宵竖起三根手指，"绝对没有其他想法！"他突然转向萧予夺，"沈兄，你看我像居心不良的样子吗？？"
萧予夺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不像。"
"你看！"卫宵像遇上知己一般，得意地冲桑凝眨眼，"沈兄都认可我了！"
桑凝看看一脸无辜的卫宵，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萧予夺，终于耸耸肩走到桌边坐下："好吧，信你一回。"
她刚打开油纸包，卫宵就好奇地探头："买的什么好东西？"待看清是栗子糕，顿时伸出手，"能不能给我一块尝尝——"
桑凝把油纸包推过去："自己拿。"
"姑娘人真好！"卫宵笑眯眯地捻起一块，"果然合我眼缘。"
桑凝看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戒备心消了大半："别姑娘姑娘的，我叫桑凝。"
"桑凝..."卫宵咀嚼的动作突然顿住，抬头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姓桑？"
"怎么了？"桑凝咬了口栗子糕，含糊地问。
卫宵忽然笑了："没想到随便遇上一位，就是公主殿下呢。"
桑凝差点噎住："咦？你怎么知道？"
见卫宵但笑不语，桑凝转向萧予夺，手指戳着卫宵方向："他怎么知道的？"
萧予夺叹了口气："你的姓。"
"姓怎么了？"桑凝一脸茫然。
卫宵用折扇轻敲桌面："桑姑娘不知道各国皇族姓氏算独有的吗？"他掰着手指数，"南陵桑姓、大梁萧姓、北燕周姓...寻常百姓都会避讳这些国姓。"
桑凝眨了眨眼："这我还真没注意过。"她突然想到什么，"你说北燕国姓是周？"
卫宵点了点头：“怎么了？”
桑凝摆摆手：“没什么，就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有些好奇罢了。”说着她看向卫宵：“那南楚国姓是什么？”
卫宵看着她笑了笑：“南楚啊，南楚姓卫。”
桑凝点了点头：“哦，”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猛的转头看他：”你说什么。姓卫？哪个卫？“
卫宵笑的更灿烂了，他指尖一转，扇柄点了点自己胸口，"就我这个卫。"
桑凝眨了眨眼，突然像被雷劈中般："你...你是..."
"怎么？"卫宵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不像吗？"
桑凝下意识看向萧予夺，却见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品着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忍不住戳他手臂："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划船时，"萧予夺抬眸，眼神仿佛在看某种迟钝的生物，"他不是自报过姓名？"
"所以呢？"桑凝一头雾水，"这跟你不惊讶有什么关系？"
萧予夺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又有些无奈："我知道卫是南楚国姓。"
卫宵看他俩的模样，在一旁乐的不行："桑姑娘，你可真有意思。"
桑凝转头打量他，杏眼里满是怀疑："你看着吊儿郎当的，真是南楚皇室的人？"
"桑姑娘怎么以貌取人呢！"卫宵立刻挺首腰板，郑重其事地整理衣襟，"我可是如假包换的。"
桑凝被他逗笑了：“那说说你具体的身份。”
他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眼，"我呀，南楚三皇子！"
说着挑眉问道：“桑姑娘，你呢。”
桑凝学着他的样子，用袖子掩唇轻笑："我嘛，南陵六公主！"
两人对视一瞬，突然同时笑出声。卫宵拍着桌子前仰后合，桑凝也乐的不行。萧予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有什么好笑的？谁还不是个皇室成员了？
雅间门吱呀一声推开。厉川端着几盘热气腾腾的菜肴进来，显然是从他们原来的包厢拿过来的。卫宵连忙起身布置："来来，尝尝这些招牌菜！"他特意指着菜解释，"这些我都还没动过筷子呢！"
桑凝眼睛一亮，立刻举箸："那我就不客气啦！"
萧予夺静坐一旁没动。卫宵疑惑道："沈兄怎么不吃？这些我真没碰过..."
"他吃不惯重口的。"桑凝从碗里抬头，嘴角沾着酱汁，"我们点的菜一会就来，不用管他。"
"吃不惯重口的？"卫宵闻言筷子悬在半空，一脸惋惜地摇头，"那沈兄可少了好多乐趣啊，吃乃人生一大乐事，那么多好吃的，沈兄没尝过岂不可惜。"
"就是就是！"桑凝嘴里塞满食物还不忘附和，酱汁从嘴角溢出来。
萧予夺没搭理他们，目光落在卫宵身后的厉川身上。这侍卫站姿如松，呼吸绵长，虎口剑茧厚得惊人——是个难得的高手。
厉川突然抬眼，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撞。萧予夺没有半分偷看被抓包的尴尬，平静地与他对视。片刻后，厉川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棋逢对手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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