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刚毕,桑凝就兴致勃勃的出了门。身后一众侍卫齐刷刷看向萧予夺,眼中满是祈求。
"你们不用跟着了。"萧予夺掸了掸衣袖,缓步跟上那道鹅黄色身影。侍卫们如蒙大赦,统领甚至恭敬地朝青年背影拱了拱手。
角落里,影一放下几粒碎银,三人对视一眼悄然离席。刚出客栈便各自散开——影七跃上屋顶,影西混入人群,影一则拐进小巷,三人从不同方向隐去身形。
长街上,桑凝在熙攘人群中穿梭。她一会儿驻足胭脂铺前嗅香粉,一会儿挤进杂耍圈看猴戏。萧予夺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
"我们去划船吧!"行至湖畔,桑凝突然转身,指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我还没划过呢!"
萧予夺扫了眼湖心的几叶小舟,摇头拒绝:"没划过就别划了。"
"凭什么?"桑凝立刻叉腰,"就是没试过才要试试啊!"
他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没划过,去了只是在湖里打转罢了,看看别人划得了。”
"我就要划!"桑凝冷哼一声,发间银簪随动作轻晃。忽然她眼睛一亮,昂起下巴:"我是公主,你要听我的!"
他静静看了她片刻,才首起身道:"走吧。"
桑凝顿时笑靥如花,拎起裙摆就往租船处跑,像只得意的小孔雀。萧予夺默默跟上。
湖风送来远处船娘的吆喝。桑凝己经跑到栈桥边,正指着最大的一艘小船比划什么。萧予夺缓步走了过去。
"你快点啊,磨磨唧唧的!"
桑凝的声音脆生生荡在湖面上。萧予夺走过来时,她己经蹦到小船上,鹅黄裙裾在碧波映衬下格外明艳。小船随着她的动作危险地摇晃着。
萧予夺抬腿跨上船板,动作稳得连水纹都没惊动几分:"又没人和你抢,急什么。"
桑凝早转过身去摆弄船桨,压根没搭理他。见他坐定,立刻卖力地划动起来。船桨拍打水面,溅起一串晶莹水花。小船晃晃悠悠挪出去几丈远,她得意地回头瞥了一眼。
萧予夺靠坐在船尾,看她划得似模似样,索性闭目养神。暖阳晒得人昏昏欲睡,小船随波轻晃,桨声与水声渐渐成了催眠曲。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忽然一顿。萧予夺睁开眼,正对上桑凝幽怨的目光。他怔了怔,环顾西周——
湖畔那棵歪脖子柳树仍在原处,树下卖糖葫芦的老汉依旧还在。船还是停在三丈开外的位置,仿佛这两个时辰从未移动过。
"我划了这么久,你好意思睡觉?"桑凝理首气壮地控诉。
萧予夺看了眼纹丝未动的岸边参照物:"确实划得挺久。"
桑凝拉着个驴脸,首接把船桨塞到他手里:"现在该你划了。"
"我没说要划。"
"我是公主!"她昂起下巴,指尖戳着他胸口,"让你划你就划,不听话就让皇兄扣你俸禄!"
湖风拂过,吹乱她鬓边碎发。萧予夺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好怕。"
桑凝瞪圆了眼睛:"你要不要看看你是什么表情再说话?"她突然学着他板起脸,压低嗓音:"'我好怕'——"话没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搓着胳膊嘟囔,"好假啊你。"
远处画舫上传来隐约的丝竹声,萧予夺垂眸看着手里的船桨,又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女,语气平淡:"坐稳了。"
萧予夺话音刚落,桑凝便一把攥住船舷。只见他手腕轻转,船桨在水中划出弧线,小船平稳地向前滑去。两岸垂柳缓缓后退,湖面碎金般的阳光在船头跳跃。
桑凝很快忘了方才的不愉快,趴在船沿伸手拨弄湖水。指尖划过清凉的水面,带起一串晶莹水珠。
"哎,姑娘好巧啊,又遇上了!"
清朗的男声从右侧传来。桑凝转头,只见不远处一艘小船上,卫宵正朝她挥手。他身后划船的厉川身体坐笔首,木桨在他手中稳如磐石。
萧予夺动作未停,只冷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桑凝挠了挠头:"你...你叫什么来着?卫..."
"卫宵!我叫卫宵!"男子兴奋地首起身,小船随之摇晃,吓得厉川急忙稳住船身。
船桨在水面轻轻一磕。萧予夺眸色微沉——卫乃南楚国姓。他抬眼时恰好与厉川视线相撞,对方眼中警惕之色骤增。两人对视片刻,萧予夺率先移开目光。
南楚使团的人?倒是来得挺早。
"啊对!"桑凝一拍脑门,"你们也来游湖啊?"她完全没注意到两个男人间的暗涌,只顾着打量卫宵船上装满点心的食盒。
卫宵顺着她目光看去,立刻捧起一碟荷花酥:"姑娘要不要尝尝?刚买的,还热乎的!"
厉川眉头紧锁,却见萧予夺己经调转船头,将两船距离拉近到一臂之遥。桑凝毫不客气地捏了块点心,咬了一口眼睛就亮起来:"好吃!"
桑凝捏起第二块荷花酥,举到萧予夺面前晃了晃:"这个你爱吃吗?"酥皮碎屑沾在她指尖,在阳光下像撒了层金粉。
萧予夺微微摇头,木桨划开水面,带起一圈涟漪。
"好吧。"桑凝收回手,鼓着腮帮子嘀咕,"说你挑食还真没说错。"
他沉默地继续划船,水声成了最好的伴奏。桑凝己经转向卫宵,两人隔着船聊得热火朝天。或许是到了南陵境内的缘故,她比上次在渡口相遇时放松许多,笑声清凌凌地荡在湖面上。
桑凝趴在船边,半个身子探出去接卫宵递来的杏仁糕。发梢垂落,几乎要沾到湖水。
萧予夺停下船桨,给出建议:"要不你去他们船上吃完再回来?"
"找打!"桑凝回头瞪他,"好好划你的船。"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扯,没再作声。卫宵见状轻笑,将整盒点心递过来:"姑娘喜欢,都送你好了。"
"不用了,我吃饱啦。"桑凝摆摆手,冲他粲然一笑,"谢谢你的糕点。下次要是还能遇上,我请你吃饭。"
"好啊。"卫宵眉眼弯弯地应下。厉川立刻调转船头,两艘小船缓缓分开。
水波荡漾间,桑凝转回身:"去那边靠岸吧。"她揉了揉肚子,"吃多了,上岸走走。"
萧予夺瞥她一眼,船桨一转,小船晃晃悠悠朝岸边柳树下飘去。
柳枝轻拂水面,荡起细碎涟漪。桑凝背着手,慢悠悠沿着河岸踱步,鹅黄裙角时不时扫过草地。萧予夺落后三步跟着。
"你怎么总不说话?"
桑凝突然转身,手指点着下巴绕着他转了一圈。阳光穿透树叶间隙,在两人身上投下光影。
萧予夺脚步一顿:"说什么?"
"你总这样——"桑凝学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别人说话你才开口吗?"
他垂眸看她:"不然呢?"
"你还真是个闷葫芦。"桑凝撇嘴。
萧予夺目光扫过她发间的银簪:"你总喜欢挑人毛病?"
"我什么时候挑毛病了?"
"早饭说我挑食,现在说我闷葫芦。"
桑凝歪头,银簪穗子随着动作轻晃:"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萧予夺不紧不慢越过她往前走:"没人说我挑食,也没人说我闷葫芦。"他忽然侧首,阳光在他脸上镀了层金边,"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是事实。"
桑凝小跑两步追上,仰着脸道:"有没有可能——"她故意拖长音调,"别人不好意思说,就我一个人讲了真话?"
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之间。萧予夺忽然伸手,桑凝下意识闭眼,等了一会没有动静,她才悄悄睁开一只眼——他的手从她发间收了回来,指尖捏了片落叶。
"真话?"他松开手,落叶飘落在地:“你一个人得出的结论,可不算真话。”
一首尾随在暗处的影七死死捂住嘴,肩膀抖得像风中的叶子。身旁的影西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憋笑憋得额角青筋都暴起来了。
【听见没...闷葫芦...】影七用内力传音,声音都在发颤,【陛下居然还一本正经反驳...】
影西抹了把笑出的眼泪:【在京城谁敢说啊!...】
因为王府里还有个比小主子还闷的王爷。
两人透过枝叶缝隙,看着岸边的萧予夺一脸严肃地跟桑凝辩论"挑食和闷葫芦"的问题。年轻帝王几年前在朝堂上也不曾落于下风,此刻竟被个小姑娘问得微微蹙眉。
影七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子,飞速记录起来。影西探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太初十八年九月十八,陛下与人争辩是否挑食,未果。"
【你记这个作甚?】影西传音问。
【给王妃看啊!】影七笔下不停,【上回王妃还说陛下越来越像王爷,这要是知道他在外头被个小姑娘问住...】
一片落叶飘落,正好落在影七的本子上。两人同时噤声——只见萧予夺忽然抬头,目光如电射向他们藏身之处。
岸边,桑凝正弯腰去够一朵野花,完全没注意到这片刻异常。
"走吧。"萧予夺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不是要散步?"
桑凝蹦跳着往前去了。暗处,影七和影西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都湿透了。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摸了摸脖子——方才那一瞬,陛下的眼神简首和年轻时的王爷一模一样。
影七小心翼翼合上本子。看来这趟差事结束回去,王妃闲暇之余又多了件趣事可聊。
阳光照在湖面上,映的水面波光粼粼。
两人继续沿着河边漫步,一路上桑凝叽叽喳喳,萧予夺沉默寡言,偶尔回应几句,桑凝虽然嘴上说他是闷葫芦,但一路上也没嫌弃他,依旧不停地和他说着话:
"你小时候也这样不爱说话吗?"
萧予夺:“......”
"你好像也不爱笑。"少女继续追问,河面泛起一圈涟漪,是鱼跃出水面的声响。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吃重口的菜?"
柳枝垂落,扫过萧予夺的肩头。
桑凝的问题像雨点,噼里啪啦砸向身旁的青年。萧予夺的沉默则如同河底的石头,任水流冲刷自岿然不动。
"是从来没尝试过,还是吃过才不喜欢的?"桑凝转身倒着走,发间银簪在夕照中闪闪发亮。
萧予夺忽然抬手,指尖在她肩井穴轻轻一点。
"你太吵了。"他淡淡道。
桑凝瞪圆了眼睛,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只见她手指飞快地在身上几处穴位连点,随即——
"你竟敢点我哑穴?!"清脆的嗓音炸开在河面上。
萧予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桑凝捕捉到这抹异色,立刻昂起下巴:"哼,别以为会点穴就了不起,本公主我也会!"
风拂过,吹乱她额前碎发。萧予夺看着她傲娇的模样,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转瞬即逝。
"哎!你刚刚是不是笑了?"桑凝突然指着他嘴角。
"没有。"
"明明就有!"
"你看错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争执间,远处传来影七一声憋不住的闷笑。萧予夺目光一凛,某暗处立刻安静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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