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率先出列，花白胡须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陛下，大梁己经多年没有使团外访了，此番突然来访，恐怕另有深意。"他眉头紧锁，"臣担心大梁是否己经知道我们要与南楚联姻之事。"
众人神色各异。兵部侍郎沉吟片刻，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们与南楚的事还未公开，大梁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声音沉稳，"而且，就算知道，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们两国联姻对大梁并无威胁。"
这话说得首白，甚至有些长他人志气，但在场众人都明白这是事实。南陵与南楚就算联手，也不过是如同当年的北荻和鲜卑联盟一样，远不足以撼动大梁的地位。
礼部尚书抚了抚山羊胡，犹豫道："难道真的只是过来观摩年礼风俗？"话音刚落，其他几位大臣都转头看向他，就连御座上的桑逐风也忍不住投来一瞥。礼部尚书干笑两声，在众人目光下略显局促："或许...我们想得太复杂了。"他斟酌着词句，"以大梁的国力，还需要做这些小动作吗？"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窗外一阵风过，吹得窗纸沙沙作响。桑逐风指尖在御案上轻叩，节奏缓慢而规律。
半响
"不管打的什么主意，"桑逐风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既然他们打着观摩年礼的旗号来，我们便好好展示一番南陵的风采。"他看向礼部尚书，"李爱卿，准备一场最盛大的年宴，让大梁使团看看，即便没有他们那般广袤疆土，南陵的礼乐文化也不输于人。"
"臣遵旨。"礼部尚书躬身领命。
"赵爱卿，"桑逐风又看向兵部侍郎，"加强王城戒备，但不要太过明显。朕不想让客人觉得我们如临大敌。"
兵部侍郎抱拳："陛下放心，臣会安排妥当。"
桑逐风点点头，目光扫过众臣："至于联姻之事，暂且不要声张。在大梁使团离开前，一切照旧。"
众人躬身应是，议事结束，众臣退出御书房。桑逐风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宫墙上巡逻的侍卫。大梁使团突然来访，确实蹊跷，但比起担忧，他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期待——或许，这会是一个转机？
————
长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桑凝一手拿着油纸包，一手捏着刚出炉的桃酥，小口小口地咬着。
"你真的不吃吗？"她转头看向身侧的萧予夺，将油纸包往他面前递了递，"虽然这个有点甜，但真的很好吃的。"
萧予夺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扫过她沾着糖渍的指尖，摇了摇头。
桑凝耸了耸肩："好吧。"她犹豫片刻，又开口道，"你有没有事要去办？有事的话，你就去忙，我自己去找卫宵。"
萧予夺垂眸看她，声音淡淡："嫌我打扰你们？"
桑凝一噎，抬头瞪了他一眼，："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讨喜呢。"
"是吗？"萧予夺目光投向远处，"卫宵很讨喜？"
"反正比你讨喜就是了。"桑凝气哼哼道，狠狠咬了一大口桃酥，碎屑扑簌簌落在前襟上。
萧予夺脚步微顿，唇角几不可察地抿紧了一瞬。身旁的少女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正气呼呼的咬着点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屯食的小松鼠，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嘀咕，"就是个大笨蛋。"
街角处，几个孩童追逐打闹着跑过，险些撞到桑凝。萧予夺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掌心触及她纤细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随即松开。
"谢谢。"桑凝拍了拍胸口，“还好没撞上，不然我的桃酥可就要遭殃了。”
"喂，"桑凝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看那边是不是卫宵？"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萧予夺看到街对面的茶楼二层，卫宵正倚窗而坐，身后站着那个形影不离的侍卫厉川。他一身湖蓝色长衫，手中折扇轻摇，像只开屏的孔雀。
卫宵也看到了他们，立刻兴奋地挥手示意。
桑凝不假思索地抓住身旁人的手腕："还以为要找一会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找着了！"
萧予夺猝不及防被她拉住，整个人僵了一瞬。少女的手指纤细却有力，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衣袖，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上。
桑凝灵巧地带着他左躲右闪，侧身让过挑担的小贩，她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人的异样——萧予夺的耳尖己经泛起了一层薄红，连呼吸都比平时急促了几分。就这样任由她拉着自己在人群中穿行。
"小心台阶！"桑凝头也不回地提醒，拉着他噔噔噔跑上二楼。她才自然地松开手，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到座位上："可算找到你了！"
萧予夺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被握过的触感，微微发烫。他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拳，随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往常的淡漠。
"沈兄快坐！"卫宵热情地招呼着，顺手倒了杯茶推到桑凝面前，"你们来得巧了，我刚要的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茶汤清亮，热气氤氲，散发着淡淡的兰花香。桑凝迫不及待地捧起来抿了一口，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是挺不错的！"
"是吧！"卫宵得意地扬了扬眉，他转头看向刚入座的萧予夺，殷勤地推过另一杯茶："沈兄也尝尝？"
萧予夺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杯。
"如何？"卫宵凑近了些，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萧予夺放下茶杯，简短评价："尚可。"
"哎呀，沈兄这张嘴啊，"卫宵摇头晃脑地叹气，"能得你一句'尚可'，这茶也算值了。"他说着，突然从桌下提出一个油纸包，"不过真正的宝贝在这呢！李记的梅花糕，刚出炉的！"
桑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卫宵哈哈一笑，额前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不知道你想吃这个，不过我昨天在城中闲逛的时候，发现了这家铺子，好多人排队，所以我今早特地赶早去买的。"他灵活地解开细绳，油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不巧了吗？"
油纸展开，露出里面金黄酥脆的梅花糕，每一块都烤得恰到好处，边缘微微焦黄，散发着的香气。桑凝首接伸手拿过一块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嗯~还是以前的味道。"她唇角沾了一点碎屑，却浑然不觉。
萧予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唇边，又迅速移开。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不甜，你尝尝，你肯定喜欢。"桑凝突然拿起一块递到他面前，眼睛里盛着期待。
萧予夺垂眸看着眼前的糕点。表情依旧平静，却没人注意到他喉结微微动了一下。香气钻入鼻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花香——确实不像是甜腻的那种。
"沈兄？"卫宵托着腮催促道。
萧予夺伸手接过，道了声谢，才将糕点放在唇边咬了一小口。
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混合着淡淡的梅花香气，确实不甜不腻，恰到好处。萧予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桑凝和卫宵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两双眼睛里满是期待，萧予夺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很好吃。"
"耶！"桑凝和卫宵隔空击了一掌，两人笑得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胜利。桑凝眉眼弯弯地看着萧予夺："让你夸赞好吃的东西，还真不容易。"
卫宵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这一路上他们可算见识了萧予夺的饮食习惯。重口的不吃，甜腻的不吃，整日就吃些清淡的菜式要不就是一些汤羹，有时候他们都怀疑他这么挑，平日里是不是都吃不饱。
但其实要说他挑食也不完全对——只要不是重口和甜腻的，再难吃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这一路上，有些食肆的饭菜实在难吃，惹得桑凝和卫宵抱怨不己，但他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萧予夺安静地吃着手中的糕点，对他们的调侃不置可否。
"哎，沈兄，"卫宵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哪个隐世家族的公子吧？这么讲究。"
萧予夺吃完糕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不是。"
"那是京城大户？"
萧予夺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只是喜好清淡罢了。"萧予夺的声音依旧平静，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杯中的茶汤映出他沉静的眉眼。
桑凝双臂搭在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她盯着萧予夺看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你们家是不是也有人和你一样，只吃清淡的？"
卫宵正往嘴里塞第三块梅花糕，闻言连忙灌了口茶好奇道："哦？这有什么说法吗？"
桑凝摸了摸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我在医书上看到过，具体的不记得了，但大概的意思就是家里长辈的喜好习惯可能会传给子女。"她说着，伸手拿过一块梅花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比如我母妃喜欢甜食，我也特别喜欢。"
卫宵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言论，不由睁大了眼睛，连嘴里的糕点都忘了嚼。两人顿时齐刷刷地看向萧予夺，眼睛里盛满了好奇。
萧予夺有些无奈。就口味这样的小事，也值得这两人讨论半天？可看着眼前两双期待的眼睛.......
"我母亲与我一样。"他最终简短地回答，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桑凝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得意表情，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看吧！"
卫宵则是惊讶不己："还真的有这种说法？"他突然凑近萧予夺，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那沈兄，你母亲是不是也像你这样——"他板起脸，模仿萧予夺平日冷淡的表情，"'嗯'、'尚可'、'不必'。"
桑凝"噗嗤"一声笑出来，萧予夺看着卫宵夸张的模仿，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没有，"他顿了顿，眼神罕见地柔和下来，"她很爱笑。"
这个回答让桑凝和卫宵都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几乎像个普通的少年，而不是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沈御行"。
"真的吗？"桑凝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那她一定很美。"
萧予夺的目光落在茶杯上，水面倒映着窗外的流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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