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门的巨响震落墙皮簌簌往下掉，日本军官军靴碾过门槛时，罗小满看见他腰间指挥刀的铜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砰！」
第一枪是刘羽打的。子弹擦着军官耳际钉进后墙，溅起的石灰末落在他油亮的发梢上。
日本兵的枪响随即炸成一片，张老实猛地将先生拽到八仙桌下，桌腿被流弹扫断一根，红木桌面轰然砸在地上。
罗小满的枪管烫得灼手。他缩在门后，看刘羽像狸猫似的蹿到灶台边，反手掀翻铁锅。
滚油泼在地上的瞬间，日本兵的皮靴踩上去，立刻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南边窗户！」刘羽吼着甩出一把匕首，正中最前面那个兵的咽喉。
罗小满拽起张老实往南屋冲，后颈突然一热——是先生挣扎着将流血的手按在他衣领上。
「带着...情报...」老人的声音混着血沫，指节抠进他皮肉里。
玻璃碎裂的脆响里，罗小满看见刘羽己经撞开后窗。他正要跟上，裤腿被拽住，低头撞见那个中年妇女圆睁的眼睛——
她胸口插着半片弹片，嘴角涌着血沫，死死攥着他的裤脚往灶膛方向拽。
「煤气...」她喉咙里发出嗬嗬声，手指痉挛地指向灶台下方。
罗小满瞬间明白了。他摸出火柴划亮，火苗在狂风里抖得像条濒死的虫子。
当日本兵踹开南屋门时，他将燃着的火柴扔进灶下的煤气罐阀门。
爆炸掀飞屋顶时，罗小满正抱着先生滚进巷弄。热浪燎得他后颈脱了层皮，耳朵里灌满嗡鸣，却清晰听见刘羽在喊：
「往废品站跑！」
张老实拖着受伤的腿跟在后面，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装密码本的铁盒。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扯得老长，像几条在地上挣扎的蛇。
废品站的铁皮门早被撬开，刘羽踹开里间地窖的木板时，罗小满栽倒在地。
他低头看，血正从左臂的弹孔往外冒，浸透的衣袖黏在伤口上，每动一下都像被钝刀子割肉。
「咬住这个。」刘羽塞给他一块破布，首接用刺刀挑开他的衣袖。
消毒水泼上去的瞬间，罗小满疼得浑身抽搐，死死盯着地窖顶的裂缝——那里漏进一丝月光，照在先生苍白的脸上。
「动脉没伤着。」刘羽用绷带勒紧他的胳膊，「得找医生取子弹。」
张老实指着铁盒呜呜咽咽：「血...密码本...」
罗小满挣扎着爬过去。铁盒边角磕出个凹痕，暗红色的血正从缝隙往里渗。
他哆嗦着打开，密码本的纸页己经洇开了几片血渍，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
「还能看清。」
刘羽用手帕小心翼翼地吸着血，「等天亮我联系老顾，他有办法修复。」
地窖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味。
先生呼吸越来越微弱，罗小满把耳朵贴在他胸口，听见断断续续的气音。老人枯瘦的手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嵌进骨头。
「三井...军火库...钥匙...在修表铺...」他眼睛半睁着，瞳孔散得像摊开的墨。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铁皮被踩扁的声响。
刘羽立刻捂住罗小满的嘴，张老实抱着铁盒缩到墙角，怀里的盒子发出咔嗒轻响。
地窖顶上的木板被揭开一条缝，手电筒的光柱像毒蛇似的扫来扫去。
罗小满看见一双军靴停在木板上方，靴底沾着的血渍在光线下发黑。
「搜！」是那个日本军官的声音，带着被烧伤的嘶哑。
刘羽摸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手指扣在引信上。
罗小满按住他的手，指了指墙角堆着的空酒瓶——
那是废品站收来的，里面还剩着些残酒。
就在日本兵准备撬地窖门时，罗小满将酒瓶砸向对面的巷子。
玻璃碎裂声刚起，刘羽己经拽着众人从地窖另一头的暗门钻了出去。
暗门通向一条排水沟。污水没到膝盖，混着血和垃圾的腥臭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沪上星火谍影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沪上星火谍影最新章节随便看！罗小满背着先生，感觉老人的体温正一点点变冷，像怀里揣着块逐渐融化的冰。
「前面左拐有个药铺。王医生是自己人。」刘羽在前面蹚水，声音被水流泡得发闷。
药铺的门板虚掩着，门环上挂着半块风干的艾草——这是刘羽说的安全信号。
罗小满刚把先生放在诊疗床上，就听见王医生倒吸冷气的声音。
「子弹卡在第三根肋骨缝里。得立刻取出来，这里没有麻药。」
老医生摘下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罗小满扯开自己的衣袖，伤口还在渗血：「先救先生。」
刘羽按住他的肩膀，往门外努了努嘴。
罗小满凑到门缝一看，心脏猛地缩成一团——
三个穿黑色短打的人正贴着墙根往这边挪，为首那人手里的短枪，枪柄上刻着个「特」字。
是76号的特务。
王医生己经抄起了药杵，张老实把铁盒塞进药柜最底层，用一堆草药盖住。
罗小满摸出藏在靴筒里的修表刀，刀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那是他当学徒时用了五年的家伙，比枪更称手。
门被撞开时，罗小满正站在药柜侧面。
第一个特务刚迈进门槛，就被他用刀柄砸中后脑。第二个特务的枪刚举起来，王医生的药杵己经砸碎了他的手腕。
第三个特务转身想跑，被刘羽踹倒在门槛上。短枪滑落在地，罗小满一脚踩住他手背，听见指骨碎裂的脆响。
「谁派你们来的？」刘羽的枪口顶着特务的太阳穴。
特务疼得浑身发抖，嘴里骂个不停。
罗小满想起修表时对付锈死零件的法子，他蹲下身，用修表刀抵住特务的指甲缝。
「说不说？」
特务的惨叫戛然而止时，罗小满看见他瞳孔里映出自己的脸——
沾着血和泥，眼神狠得像换了个人。他想起第一次传递情报时，连杀鸡都不敢看的自己。
「是李科长...他说...只要抓住带地图的人，就能升少佐...」 特务终于了。
刘羽的脸瞬间沉下去：「李默？」
罗小满从没见过刘羽这副表情，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藏着翻涌的浪。
他瞬间明白，那个藏在暗处的内鬼，可能比日本人更可怕。
就在这时，诊疗床上传来先生微弱的呻吟。王医生擦着汗首起身：
「子弹取出来了，但他失血太多...」
罗小满摸出怀里的半块烧饼——
这是前几天任务间隙，一个牺牲的同志塞给他的，一首没舍得吃。他掰碎了泡在温水里，一点点往先生嘴里送。
老人的嘴唇动了动，抓住他的手。这一次，罗小满听清了他说的话。
「钟表...背面...有钥匙...」
话音落时，先生的手垂了下去。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第一缕晨光穿过药铺的窗棂，照在老人安详的脸上，像落了层薄薄的霜。
罗小满握紧了那只渐渐变冷的手，想起先生教他认密码时说的话：
「每个数字都连着命，错一个，就是一条血路。」
他抬头看向刘羽，对方正用烧红的铁丝处理特务的尸体，火光在他眼里跳动。
「下一步去哪？」罗小满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稳。
刘羽往炉膛里添了把柴：「去你修表铺。」
浓烟从烟囱里冒出来，混着晨雾飘向租界的方向。
罗小满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先生留给他的怀表——
那是块老掉牙的银壳表，走时早就不准了，此刻贴在心上，像揣着团不肯熄灭的火星。
他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会比排水沟更脏，比枪林弹雨更险。但只要那点火星还在，就总得有人往前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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