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健一的枪口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罗小满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
地下室潮湿的霉味混着火药味，像块湿抹布糊在脸上。
佐藤健一出声：「华东日谍网名单交出来！」
佐藤健一的中文带着古怪的关西腔，皮鞋碾着地上一支断掉的针管，「否则你母亲的安危......」
针管玻璃在靴底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罗小满余光瞥见小豆子正悄悄将染血的密码本往病床下塞，老陈的钢笔枪己经滑到袖口——那里面只剩最后一发子弹。
罗小满出声：「名单在法租界保险箱。」
罗小满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虎牙，「钥匙在我娘的发髻里，您要不亲自去取？」
佐藤健一脸色骤变，军刀铿然出鞘。
就在刀光劈落的刹那，林医生的手术刀精准扎进他持枪的手腕。鲜血喷溅在药品柜的玻璃上，像绽开的红梅。
「走密道！」林医生撞翻酒精灯，火苗顺着纱布窜上药架。
罗小满背起小豆子，老陈抓起密码本，三人冲向墙角的通风管道。
身后传来佐藤歇斯底里的咆哮：「全上海通缉！要活的！」
通风管里铁锈刮得手肘生疼。
小豆子的血透过绷带，在罗小满后颈黏成一片温热。拐角处透进微光，老陈用怀表链勾开生锈的栅栏——下面是医院后巷的垃圾堆。
「接住！」老陈先将密码本扔下去。暗处闪出个戴鸭舌帽的身影，稳稳接住后吹了声口哨。
罗小满认出是霞飞路杂货铺的哑巴伙计，此刻他灵活得根本不像个聋哑人。
小豆子猛然剧烈咳嗽，鲜血从鼻腔涌出。
「放我下来......」他挣扎着摸向衣襟内袋，掏出半张烧饼店的火柴盒，「名单...在盒底夹层...」火柴盒上还沾着昨夜烧饼的油渍。
远处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老陈一把拽过罗小满：「你带情报先走！」
他扯开西装内衬，露出绑在腰间的雷管，「我断后。」
「不行！要走一起——」
「记住你是什么身份！」
老陈厉声打断，手指戳在罗小满心口，「星火联络员代号『摆渡人』，今晚十点外白渡桥第三根灯柱。」
他最后看了眼罗小满胸前的铜怀表，那是三个月前在电报房接头时给的，「现在跑！别回头！」
爆炸声震碎后巷玻璃时，罗小满正抱着小豆子钻进下水道。气浪掀翻井盖的瞬间，他看见老陈的白发在火光中一闪而逝，像燃尽的纸灰飘向夜空。
「往左...拐...」小豆子气若游丝地指引方向。
下水道分岔口钉着半块锈蚀的路牌，箭头指向「杨树浦」三个模糊的字。
黑暗中出乎意料亮起手电筒光，照见水面漂浮的烟盒——大前门，撕开的锡纸摆成十字形。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沪上星火谍影「自己人...」小豆子松了口气。穿胶靴的清洁工拽他们爬上梯子，掀开的窨井盖正对着一间锅炉房。
滚烫的蒸汽里，罗小满终于看清接应者：教会学校的音乐老师周先生，他拉手风琴的手指现在正熟练地给小豆子注射吗啡。
「侦缉队查过三轮了。」
周老师撕开小豆子浸血的绷带，伤口己经发黑，「这孩子撑不到霞飞路。」
小豆子抓住罗小满的手，把染血的怀表塞进他掌心。表盖内侧刻着星火图案，和罗小满胸前那块一模一样。
「两块表...合起来...是密码轮...」他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声响，「我爹...我爹是...」
怀表秒针突然停了。罗小满看着小豆子瞳孔渐渐散大，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雪夜，这个总偷他烧饼吃的少年笑嘻嘻说：
「满哥，我这条命早押给未来了。」
锅炉气压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周老师猛地推开西墙的煤堆，露出暗门，出声：「佐藤的人包围了教堂！你从排水管滑到苏州河，船夫会送你去十六铺！」
罗小满出声：「那你呢？」
周老师整理好领结，从风箱里抽出手枪，出声：「我还有学生没撤离。记得吗？星火守则第一条——」
「火种不灭。」罗小满接过后半句，喉头哽住。他最后看了眼小豆子安详的脸，转身钻进暗门。
逼仄的管道里，两块怀表在黑暗中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像是无数心跳正在远处共鸣。
排水管出口悬在河面上方三米处。
罗小满坠入冰冷的河水时，听见教堂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
他拼命划向芦苇丛中的乌篷船，怀表链子缠在腕间，表盘在月光下泛着青辉——十点零五分。
船头戴斗笠的老汉伸出船篙：「风急浪高，客官去哪？」
「外白渡桥。」罗小满吐出河水，摸出两块怀表拼在一起。表盖内侧的星火图案严丝合缝，旋紧发条的瞬间，表盘弹出微型胶卷。
老汉笑了，出声：「原来是小罗同志。」
他掀开斗笠，露出电报房王主任的脸，「老陈的雷管里掺了镁粉，够小鬼子找三天尸块。」
乌篷船无声滑向河心。
罗小满望着渐远的教堂尖顶，那里还闪烁着零星枪火。
他忽然明白老陈最后那个眼神——怀表里藏着的不仅是密码，更是万千星火终将燎原的信念。
船桨搅碎水中月影时，罗小满终于哭了出来。泪水混着血水砸在怀表上，冲淡了表链缝里小豆子的血迹。
王主任轻声道：「哭吧，但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我知道。」罗小满擦干眼泪，将胶卷藏进衣领夹层。
两岸灯火倒映在河面上，像无数星辰坠入深潭。
他摸了摸胸前新添的弹痕，那里还烫着佐藤子弹擦过的灼痛。
罗小满出声：「我是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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