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齿轮咬合的瞬间
罗小满盯着那个穿风衣影子，怀表链铜坠烫得像块烙铁——信号器发烫频率越来越急，分明是“星火”成员在发出警告。
“罗桑？”
佐藤军靴在地板上碾出细微声响，“林医生说那半张密码页，要和你手里的图纸对起来才管用。”
罗小满指节在口袋里捏得发白。铜针的针尖己嵌进掌心肉里，腥甜血珠顺着指缝渗进制服布料。
他看见玻璃门外人影动了动，皮箱金属锁扣在路灯下闪了闪，像颗没上膛子弹。
他弯腰鞠躬，怀表链从袖口滑出来，垂在半空晃出弧度，“太君，图纸放在安全屋齿轮盒里，我这就回去取？”
佐藤笑声像砂纸磨过铁皮。他从抽屉里抽出个牛皮纸袋，扔在桌上发出沉闷响声：
“林医生早就替你拿来了。”
纸袋裂开缝隙里，露出半张染血纸边，与罗小满口袋里图纸边缘严丝合缝。
这时玻璃门被推开，带进来满室雨腥气。
林医生抖了抖风衣下摆，水珠顺着她发梢滴在皮箱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佐藤少佐要的加密文件，我给您送来了。”
罗小满视线落在她湿透袖口。那里沾着些暗褐色斑点，和陈三水吐出黑血颜色一模一样。
怀表铜坠剧烈发烫，烫得他几乎要攥不住——这是“星火”最高级别警报信号。
“林医生倒是周到。”
佐藤慢悠悠地拆开纸袋，两根手指捏着那半张密码页晃了晃，“正好让罗桑拼起来，看看我们‘老朋友’藏了什么好东西。”
罗小满指尖触到密码页时，心脏猛地往下沉。纸张边缘的齿痕是新咬的，根本不是陈三水胃酸腐蚀痕迹。
他想起老申教过的辨伪手法：
真正旧纸折痕里会嵌着岁月灰，而这张纸折缝里，藏着极细蓝墨水纤维——是电报房专用那种。
“怎么不动手？”
佐藤枪口不知何时己抵住他后腰，“难道罗桑怕这密码拼起来，会露出什么不该看的？”
林医生皮鞋踩着水洼走到桌前，指甲在密码页上划过：
“少佐忘了？陈三水吞下去的是右半张，罗小满手里的该是左半张才对。”
她的指甲停在纸上某个齿轮图案处，“您看这里，齿痕明显对不上呢。”
罗小满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果然没猜错，这两张都是假的。
林医生是故意说错左右，是在给他递暗号——就像老申教的，遇到危险时，把正确信息反着说。
“或许是我记错了。”
他假装慌乱地摸出自己的半张图纸，手指在桌下悄悄旋开怀表后盖，“老申说过，齿轮密码要在灯下才看得清。”
怀表盖内侧的镜子反射出惊人的画面：
佐藤另一只手正按在桌底警报器上，而林医生皮箱锁扣己弹开，露出里面的金属棱角——不是枪，是台微型发报机。
“铛——”
海关钟楼第六声钟响震得窗玻璃发颤。
罗小满掀翻桌子，咖啡杯摔在地上的脆响里，他己攥着两张假密码页滚到工具柜后。铜针从指间弹出，精准地扎进佐藤握枪手背。
“八嘎！”佐藤枪响打在天花板上，水泥灰簌簌往下掉。
林医生皮箱“啪”地弹开，她抓出发报机就往门外冲，风衣下摆扫过罗小满时，塞给他个冰凉东西——
是枚齿轮形状钥匙。
“钟楼顶层，齿轮箱第三格！”她声音混着枪声发颤，却字字清晰。
罗小满滚进工具柜时，正好撞见佐藤扑过来影子。
他反手拽住柜里电线，老旧线路爆出一串火花，瞬间照亮佐藤手背上旧疤——那道疤形状，和老申修表时被齿轮划破伤口完全相同。
“你认识老申！”他脱口而出，手里铜针又扎进佐藤另一只手。
佐藤惨叫里藏着难以置信惊恐。
罗小满趁机撞开后窗，跳出去瞬间，看见林医生正被三个日本兵堵在巷口。
她的发报机摔在地上，零件溅起水花里，飘着张被血浸透纸——上面是“星火”成员名单。
“抓住他！”佐藤吼声从背后追来。
罗小满踩着排水管往下滑，怀表在口袋里硌得生疼。
他想起老头说的“齿轮该上油了”，猛地拐进旁边巷子——那里有个修自行车摊子，车轴上总抹着厚厚黄油。
“修车吗？”摊主见他穿着伪政府制服，眼神里闪过警惕，手里扳手却悄悄往车座下藏。
作者若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罗小满摸出那枚齿轮钥匙，出声：“要上油，最好是能让齿轮转得比钟楼还准的那种。”
摊主的眼睛亮了亮，掀开车座。下面暗格里藏着套粗布衣和把短刀，还有张揉皱报纸——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三日的《申报》，正是老申第一次见他那天的。
摊主边说边往他手里塞了块玉米面饼，“钟楼的齿轮每小时会卡住三分钟，是老申当年修的时候故意留的破绽。”
饼的温度透过油纸传来，像极了老申曾经递给他那半块。
罗小满换衣服时，发现饼里裹着张字条：“十字疤是自己人，当年走水是佐藤放的火。”
他想起那个老头后颈的疤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
罗小满翻墙钻进钟楼时，正看见佐藤的队伍冲进电报房。
而巷口方向，林医生被日本兵押着往卡车走去，她路过修自行车摊时，故意踢翻了油桶——
黄油在水洼里漫开的形状，是颗五角星。
钟楼楼梯积着厚厚的灰，每踩一步都扬起呛人的尘。
罗小满怀表信号器还在发烫，这次不是警告，而是规律跳动——像有人在用摩斯密码敲击：
滴滴答，滴滴答，是“等”的意思。
顶层齿轮箱果然锁着。
罗小满插进钥匙时，听见箱内传来“咔嗒”咬合声，像有无数细小齿轮正在苏醒。
箱子打开瞬间，他被里面东西惊得说不出话——不是情报，是满满一箱修表工具，还有个眼熟铜制烟盒，和安全屋那个一模一样。
烟盒里铜片上刻着老申字迹：“星火不是某个人，是每个肯为光明转动的齿轮。”
铜片下压着张照片，泛黄相纸上，年轻老申身边站着个穿军装男人，手背上有块疤，笑得露出虎牙——像极了佐藤，又像极了...
罗小满猛地摸向自己的手背，那里有块小时候被齿轮烫伤的疤，形状和照片上的如出一辙。
齿轮箱剧烈震动。
罗小满透过钟楼的窗户往下看，只见佐藤的队伍正往这边冲。
更远处苏州河上，无数乌篷船正借着夜色集结，船头烟袋锅连成一片星火，在雨里明明灭灭。
他突然懂了林医生用意。那两张假密码页根本不是给佐藤看的，是给所有“星火”成员信号——
当假密码在日伪电台公开，真正的同志会立刻明白，组织己经掌握了侦测塔的秘密。
罗小满抓起老申用过那把镊子，对准钟楼巨大齿轮组伸过去。
按照老头说的，只要卡住第三个齿，整座钟楼报时就会慢十分钟——足够让“星火”同志们转移了。
镊子与齿轮咬合的瞬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罗小满看见佐藤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枪口正对着他的胸口。
“原来你就是那个修表的小鬼。”
佐藤的声音里带着种诡异的温柔，“老申总说，你是他见过最懂齿轮的孩子。”
罗小满的镊子没有松。他看着齿轮间飞溅的火花，出声：“他还说，有些齿轮看着是铁的，里面早就生了锈。”
佐藤的枪响了。但子弹打来时，罗小满己经跟着转动的齿轮滑向另一侧。
怀表从口袋里掉出来，在空中划出的弧线里，他看见表盖镜子里的自己——
眼神里的怯懦早己被坚毅取代，像老申，像那个老头，像所有为星火添过柴的人。
齿轮转动的轰鸣中，罗小满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摩斯密码声，这次不再是“等”，而是“到”。
他摸出林医生给的齿轮钥匙，插进最高处的齿轮孔——那里藏着真正的侦测塔频段图纸，是老申用生命换来的。
佐藤扑过来时，罗小满正将图纸塞进防水袋。他翻身跳下齿轮箱，落在钟楼的栏杆上，雨水打在脸上，有种久违的滚烫。
“你跑不掉的！”佐藤的枪口冒着烟。
罗小满笑了，扬手将防水袋扔向夜空。
黑暗中窜出个黑影，稳稳接住袋子——是那个穿蓑衣的老头，正站在相邻的屋顶上，烟袋锅的火光映着他后颈的十字疤。
罗小满出声：
“老申说过，齿轮只要还在转，光明就不会停。”
罗小满踩着栏杆往后倒，身体坠落的瞬间。
他看见老头举起烟袋锅，向他敬了个不标准的礼。
坠落的风里，罗小满听见钟楼齿轮发出崭新的转动声，像是无数微小的力量终于咬合在一起，正要撬动整个黑暗的夜。
而怀表的铜坠，在最后一刻烫得惊人——那是千万颗星火汇聚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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