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水像针一样扎进喉咙时,罗小满才意识到自己没死。
坠落失重感还残留在罗小满西肢百骸,怀表铜坠在胸口烫出个红印。
他在水里扑腾着睁眼,看见钟楼灯光在水面碎成千万片,像老申修表时散落齿轮。
“抓住栏杆!”
有人在喊。
罗小满呛着水转头,穿蓑衣老头正趴在相邻桥墩上,烟袋锅火光在雨里晃成颗孤星。
他伸手去抓对方递来竹篙,指尖刚触到冰凉竹竿,怀表硌得肋骨生疼——是摩斯密码震动,急促得像催命符。
“咚!”
一颗子弹打在旁边水面,溅起水花里混着血丝。
罗小满拽着竹篙猛地往桥墩后缩,看见佐藤的,身影出现在钟楼顶层,枪口还冒着烟。
“往东边游!”
老头烟袋锅掉在水里,火光灭的瞬间,他从蓑衣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接住这个!”是块怀表,表盖的内侧刻着“永通”二字——
是老申提过的秦掌柜信物。
罗小满攥着两块怀表往水下游,耳朵里灌满了水声,却清晰听见老头吼声混着枪响:
“告诉秦掌柜,齿轮没断!”
水流把他往苏州河下游冲。
罗小满数着桥墩,数到第七个时,摸到块松动石头。他借着水流推力撞开石头,身后立刻传来“哗啦”水声——是追兵跳下水了。
暗洞窄得只能容一人爬行。
罗小满在黑暗里摸索,指尖触到片粗糙布料,拽出来一看,是件带血军装,领口缝着颗五角星徽章。
他想起照片上那个和老申站在一起军人,心脏像被竹篙狠狠捅了下。
“咔嗒。”
前方传来齿轮转动轻响。
罗小满摸出火柴划亮,火苗里浮出道铁栅栏,栅栏上缠着圈铜丝——是他给“星火”发报时用那种。他抽出铜针挑开铜丝,栅栏应声而开,一股煤油味扑面而来。
这是间藏在桥墩里密室。
角落里堆着半箱修表工具,台钳上还夹着枚没修好齿轮,齿纹和老申那只座钟完全吻合。
罗小满抓起齿轮在手里转,发现齿缝里卡着张极小字条,是老申笔迹:“水下有第七条线路。”
“吱呀。”
头顶木板被推开。
罗小满抄起台钳上扳手就要砸,看见张熟悉脸——修自行车摊主,后腰还别着那把短刀。
“别动手!”
摊主跳进密室,反手盖好木板,“秦掌柜让我来接你。”
他往墙角努努嘴,“林医生的弟弟,就埋在那棵老槐树下。”
罗小满顺着他目光看去,墙角果然有堆新土,上面插着根修表用钢针,针尾缠着圈蓝线——是“星火”成员墓碑记号。
他想起林医生举着空心齿轮笑容,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
“她把名单嚼碎吞下去了。”
摊主往铁炉里添了块煤,火光映出他后颈十字疤,“佐藤人撬开她嘴时,只找到半片带血齿轮。”
铁炉上水壶开始冒热气。
罗小满解开怀表,把两块表盖并排摆在桌上,“永通”怀表内侧刻着张微型地图,与他自己怀表齿轮图案重叠后,正好拼出条贯穿租界水道。
“秦掌柜说,这是老申二十年前就挖好的。”
摊主往他手里塞了碗姜汤,“本来是给‘星火’留的后路,现在倒成了唯一的活路。”
姜汤辣得眼眶发烫。
罗小满盯着地图上标注“第七站”,想起老头扔怀表时眼神。
他摸出那枚从陈三水胃里找到齿轮,往地图上齿轮图案一扣,正好卡在第七个齿位置——是家钟表铺标记。
“铛——”
铁炉上水壶盖弹开。摊主瞬间吹灭油灯,密室里只剩壶水沸腾白噪音。
罗小满摸到台钳后暗格,里面藏着把驳壳枪,枪柄磨损痕迹和老申那把如出一辙。
摊主声音压得像蚊子哼,“他们来了。搜完钟楼就该来这边了。”
罗小满把齿轮塞进枪套时,摸到怀表链上铜坠还在发烫。
他贴着墙壁往外听,脚步声踩在水洼里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佐藤吼声:
“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从水道走。”
摊主掀开密室角落石板,底下涌出股腥气,“出口在法租界的修表铺,秦掌柜在那等你。”
他往罗小满手里塞了个油纸包,“老申留的最后样东西,作者若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说不到万不得己不能拆。”
石板下水道黑得像墨。罗小满刚钻进去,就听见头顶传来木板被踹碎巨响。
佐藤笑声顺着水道飘进来,像生锈齿轮在摩擦:“罗小满,你以为躲得掉吗?那图纸根本送不出去!”
水流带着罗小满往前冲。他在黑暗里数着怀表滴答声,想起林医生被押上卡车时,黄油在水洼里漫开五角星——那不是求救信号,是告诉其他同志“计划己变”。
“哗啦!”
前方透出微光。
罗小满钻出水面,发现自己站在间堆满钟表店铺后院。
墙上的挂钟指着凌晨三点,钟摆晃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咔”地卡住了——是老申修过那种座钟,卡住瞬间会弹出个暗格。
他踩着凳子够到暗格,里面躺着个修表工具箱,最底层的绒布上绣着“星火”二字。
罗小满刚摸到箱子,店门被推开,秦掌柜举着枪站在门口,眼镜片后眼睛在昏暗里闪着光。
“齿轮没断?”秦掌柜声音发颤。
罗小满掀开怀表盖,把两块表并在一起:“老申说,只要齿轮还转,光明就不会停。”
秦掌柜红了眼眶。他从柜台下拖出个铁皮柜,里面码着十几块怀表,每块表盖内侧都刻着不同名字——都是牺牲的“星火”成员。
秦掌柜出声:“林医生发报说你带着真图纸跳了河。”
他指着其中块刻着“三水”的怀表,“陈三水家人,我们己转移了。”
罗小满心猛地松了半截。
他想起那个咬着牙吞密码页叛徒,突然懂了陈三水牙印——
不是为了销毁,是为了在齿痕里留下真密码痕迹,就像老申教的,最危险地方才最安全。
“佐藤为什么非要那图纸?”罗小满摸着工具箱里铜针,针尖还沾着钟楼齿轮铁屑。
秦掌柜往窗外扔了个纸团,远处立刻传来消防车警笛声。
“他要在租界设假电台,引‘星火’成员自投罗网。”
他翻开本《申报》,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三日那版广告栏被红笔圈着,“老申早料到了,这是反制密码。”
罗小满指尖抚过广告栏上钟表广告,突然明白老申第一次见他为什么选这天——广告上钟表图案,正是侦测塔反向结构图。
“铛——”
挂钟响了。
罗小满抬头,看见钟摆上缠着根细线,线另一头连着店门插销。有人在外面动了门。
秦掌柜瞬间把铁皮柜推回柜台下,罗小满抓起工具箱里齿轮往怀里塞。
门被推开刹那,他躲进试表的暗柜,透过柜缝看见三个穿黑风衣人走进来,领头那人手背上有块疤——是佐藤卫兵。
“秦掌柜,搜钟表。”
卫兵枪托砸在柜台,“少佐说,有块怀表藏着第七个齿轮。”
罗小满手在暗柜里摸到个冰凉东西——是油纸包里东西,拆开一看,是枚齿轮形状炸弹,引信上缠着根头发丝细铜丝。
怀表的铜坠发烫,这次摩斯密码是“炸”。
秦掌柜声音拔高:“要搜就搜!我这可是法租界的店!”
他的手悄悄往挂钟方向挪,“上个月刚修的座钟,少佐要不要看看?”
卫兵枪对准秦掌柜胸口时,罗小满从暗柜滚出来,手里齿轮炸弹顺着柜台滑过去。铜丝在灯光下闪了下,正好缠上卫兵枪栓。
罗小满拽着秦掌柜往后门冲,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老申说过,齿轮卡住时,就得用炸药撬开。”
烟火混着钟表零件飞满天。
罗小满回头,看见那座老座钟在火光里轰然倒塌,钟摆飞出的瞬间,他仿佛看见老申站在钟楼上,正举着修表工具对他笑。
后门通向条窄巷。
秦掌柜往他手里塞了张船票,“去浦东,有人接你。”
他指着巷口的黄包车,“车夫是自己人,暗号还是‘齿轮该上油了’。”
黄包车在雨里跑得飞快。
罗小满掀起车帘,看见苏州河上星火正往东边移动,像无数齿轮在黑暗里缓缓转动。
他摸出怀表贴在耳边,铜坠温度透过表壳渗进皮肤,那是千万人热血聚成的温度。
车过外白渡桥时,罗小满看见桥洞下站着个人,穿件洗得发白的修表匠围裙,手背上有块烫伤疤——像极了照片上的人,又像极了他自己。
黄包车夫加速,车轮碾过水洼声音里,罗小满听见怀表齿轮在响,滴答,滴答,像整个民族在黑暗里心跳。
他低头看向掌心,老申铜针还攥在手里,针尖映着东方泛起鱼肚白——那是黎明要来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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