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满挣扎着起身，在黑暗中摸索到角落一个小木箱。
打开，里面是他备用的修表工具和几样简单的化学药剂——酒精、醋酸、蒸馏水，还有一小罐封存的白瓷粉。
罗小满拿出一个干净搪瓷小盘，借着微光，像进行最精密钟表手术一样，用镊子尖挑起一点点显影药粉，又加入几滴醋酸和蒸馏水。
粉末在液体中迅速溶解，发出极其轻微嘶嘶声，一股淡淡的、略带刺激性气味弥漫开来。
药水配好，澄清透明。
罗小满深吸一口气，再次抠开墙洞，将那个沉甸甸铜壶小心翼翼地捧出来。
罗小满拧开壶盖，一股陈年的铜锈和机油混合怪异气味涌出。他屏住呼吸，手指探入壶口内部，指尖在冰凉粗糙的内壁上仔细摸索。
在靠近壶颈内侧，罗小满触碰到了一处极其细微凸起，像是焊接痕迹，又像是铸造时留下瑕疵。他用指甲在那凸起边缘反复刮蹭试探。
找到了！
一个几乎与壶壁融为一体的、比指甲盖还小暗格盖板被他用镊子尖小心翼翼地撬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卷用防水油纸紧紧包裹的微型胶卷！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罗小满镊子尖稳得没有一丝颤抖，轻轻夹出那卷胶卷。
油纸剥开，露出里面那卷细如发丝、漆黑冰冷的赛璐珞胶片。罗小满捏着胶卷一角，将其缓缓浸入搪瓷盘里那澄清的药液中。
时间仿佛凝固。
罗小满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盘中的液体。黑暗中，只有他压抑的心跳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市声。
一秒…两秒…十秒……
澄清的药液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接触胶卷的部分，边缘似乎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极其浅淡的灰白。
这变化太慢了，慢得让人心焦。是药力不够？还是配比有误？罗小满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罗小满强迫自己回想修表时处理最精细游丝的感觉，指尖稳定，呼吸均匀，不能急……
就在这时，一种冰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爬上罗小满的脊椎，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和思绪！
不是来自眼前的搪瓷盘，而是来自下方——铺子临街那扇被震碎的窗户！
一道光！
一道极其微弱、极其短暂的光！像黑暗中有人划亮了一根火柴，又迅速熄灭。
那光芒的角度，分明是从街对面某个位置射来，精准地扫过他阁楼墙头这道漏光的破瓦缝隙！
有人！
有人在街对面监视！那道短暂的光，像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了罗小满的后颈，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黄鱼的狗没走！他们留了人！就在街对面！那道光，是望远镜镜片的反光？还是点燃的烟头？
他们在盯着这扇破窗！盯着阁楼上可能出现的任何动静！
罗小满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成了冰渣。他像一尊骤然被冰封的雕塑，连呼吸都停滞了。
怀里那个装着显影药水搪瓷盘变得滚烫，几乎要灼穿罗小满皮肉。
那卷小小胶卷，此刻成了烧红烙铁，一个足以将罗小满和他身后无数人烧成灰烬火种！
罗小满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身体重心从靠墙位置移开，一寸一寸地矮下身，最终完全伏倒在冰冷、满是灰尘地板上。
动作慢得如同垂死之人，不敢带起一丝风声，不敢扬起一粒微尘。阁楼里只剩下罗小满压抑到极致的、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喘息。
冷汗顺着罗小满鬓角滑落，滴在蒙尘地板上，洇开一个深色小点。
罗小满伏在黑暗中，耳朵捕捉着下方铺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眼睛死死盯着那盘放在身前地面上的搪瓷盘。
药水依旧在缓慢地作用着。那卷细小的胶卷边缘，灰白影像区域正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速度极其缓慢地蔓延、加深。
细微化学反应在无声地进行，将隐藏秘密一点点拉扯到光天化日之下。
时间从未如此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他必须等！等影像完全显现！
那是青瓷用血换来的情报！是无数同志的希望！他不能动，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能大口呼吸！
罗小满只能像一只藏身于腐木中虫豸，在极致恐惧和压力中，死死盯着那缓慢变化药液。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胶卷上那层灰白的影像终于变得清晰、稳定。线条和模糊图案显现出来。成了！
罗小满没有丝毫犹豫。他像一条蓄势己久蛇，右手闪电般探出，镊子尖精准地夹住胶卷一端，将其从药液中猛地提起！
动作快得只带起一丝微不可闻药液滴落声。冰冷胶卷离开药液，暴露在阁楼污浊空气里。
罗小满迅速将湿漉漉胶卷放在旁边一块干净擦镜布上，手指颤抖着去摸索那个小小油纸包——他需要定影液！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富有节奏敲击声，如同鬼魅低语，从楼下——从铺子那扇紧闭的、通往外面街道破旧木门板处，清晰地传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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