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乾清宫的路上,雨势丝毫未减。云舒把《五星连珠考》揣在怀里,册子的边角硌着肋骨,像块滚烫的烙铁。路过御花园时,看见几个太监正冒雨挪动一块刻着星象的石碑,碑上的“荧惑守心”西个字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姑娘快些走吧,”引路的小太监催促道,“圣上在暖阁等了好一会儿了。”
东暖阁的地龙烧得正旺,暖意混着檀香扑面而来,与外面的湿冷形成两个世界。康熙坐在铺着明黄软垫的罗汉床上,手里拿着本《康熙字典》,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滑动。
“你来了。”他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云舒怀里的册子上,“那就是你找到的星象图?”
“是,圣上。”云舒把《五星连珠考》呈上,指尖的珊瑚橘粉末蹭在封面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圆点。
康熙翻开册子,眉头渐渐皱起:“这墨迹……倒像是新的。”他用指甲刮了刮纸面,竟带下一点橘红色的粉末,“是什么颜料?”
“奴婢不知。”云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康熙没再追问,突然把《康熙字典》推到她面前:“翻到‘异星’词条,念念。”
云舒依言翻开字典,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条目。“异星”二字的解释是“非本土之星,或为妖,或为祥”,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注释,墨迹竟带着淡淡的——像是刚写上去的。
“这注释……”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朕刚加的。”康熙的目光变得深邃,“你说,这世上真有从‘异星’来的人吗?”
云舒的手腕突然又开始发烫,那处胎记像要烧起来似的。她想起顾承砚的唇语,想起星象图的珊瑚橘色,想起那支穿越时空的口红,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
“朕听说,你给奏折分类时,用了些奇怪的法子。”康熙突然换了话题,指了指南书房的方向,“张廷玉说,你的树状图比鱼鳞册还清楚。”
“只是……只是笨法子。”
“笨法子?”康熙笑了笑,“能解决问题的,就是好法子。”他拿起那本《五星连珠考》,“说说吧,这五星连珠,你怎么看?”
云舒定了定神,脑中闪过现代天文学知识:“五星连珠是行星运行到特定轨道形成的天象,并非吉凶之兆。就像……就像五辆马车在不同的路上走,偶尔会并排驶过。”
这个比喻让康熙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五辆马车?你这丫头,倒说得通俗。”他的目光落在星象图的珊瑚橘色上,“那这颜色,你也不懂?”
云舒咬了咬唇:“奴婢家乡有一种花,开在九月,颜色和这墨迹一样。”这是她临时编的谎话,心里却在打鼓——她知道,康熙根本不信。
果然,康熙的笑容淡了下去:“三日后蒙古使团到,若真有白鹰,你再跟朕说‘五辆马车’的道理。”他合上《五星连珠考》,“这本册子,你先拿回去,好好‘解’。”
离开乾清宫时,雨己经小了些。云舒抱着册子往回走,路过南书房时,看见张廷玉还在灯下忙碌。他面前摆着几张纸,上面画着和她相似的树状图,只是用的是墨笔,没有胭脂和雄黄。
“姑娘回来了?”张廷玉抬头笑了笑,“圣上刚才派人来问你的分类法,说要在户部推行。”他指了指桌上的《康熙字典》,“这是你落下的?”
云舒接过字典,指尖无意间碰到“异星”词条的注释——墨迹真的没干。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指尖的墨迹未干,带着墨锭特有的松烟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是康熙常用的墨条气味。这绝不是巧合,“异星”词条的注释,分明是冲她来的。
“多谢张大人。”云舒接过字典,指尖在“异星”二字上轻轻一顿,将那几行新添的注释刻进心里。转身时,袖口的糖糕掉在地上,滚出一小团黏腻的豆沙。小禄子眼疾手快地捡起,往嘴里一塞,含糊道:“姑娘快走吧,晚了耳房该锁门了。”
回耳房的路上,雨己经停了。宫道旁的积水里浮着零落的玉兰花瓣,被月光照得像碎银子。云舒摸出那支珊瑚橘口红,在指尖转出个圈。膏体上的五角星logo在月色下泛着微光,与《五星连珠考》里的戳记如出一辙。
“珊瑚盏……”她低声重复着自己编的谎话,突然笑出声。这宫里的人,谁不是用谎话当盔甲?康熙用“恩典”试探她,她用“野花”敷衍他,乌雅氏用“安神汤”算计她,顾承砚用唇语提醒她——人人都戴着面具,在这红墙里互相打量,像一群被困在琉璃盏里的飞蛾。
耳房的烛火还亮着。云舒推开窗,看见顾承砚还站在对面的回廊下,玄色侍卫服上的水渍己经干了,只留下淡淡的盐霜。他见她开窗,立刻往后退了半步,隐进廊柱的阴影里,只露出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星。
云舒拿起《五星连珠考》,对着月光翻开。珊瑚橘色的星轨在纸上流动,像条活过来的河。她突然明白顾承砚为什么不让她碰——这星象图根本不是画给古人看的,而是画给她的。那五颗连成一线的星星,像极了现代天文馆里的太阳系模型,而星轨的弧度,隐约是“1693”的数字变形。
1693年,异星现,宫女失踪,钦天监革职……所有线索突然在脑海里炸开。那个失踪的宫女,一定是用珊瑚橘口红画了这张图,留下求救信号!而她手腕上的胎记,康熙新添的注释,顾承砚的警告,全都是围绕这个秘密的涟漪。
“叩叩。”有人敲窗。
“叩叩。”有人敲窗。
云舒吓了一跳,转身看见小禄子举着个食盒站在窗外,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张大人让给姑娘的宵夜,说是看你晚饭没吃。”
食盒里是一碗热汤面,卧着个荷包蛋,汤面上飘着葱花。云舒挑了一筷子,突然在碗底发现个东西——是半张撕碎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星象图有夹层”。
是顾承砚的字迹!
她猛地抬头,对面回廊的阴影里己经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玉兰树的沙沙声,像谁在低声叹息。
云舒放下筷子,颤抖着手指捏住《五星连珠考》的书脊。封面的湖蓝色绫锦下,果然摸到一处凸起。她用指甲沿着边缘划开,里面掉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棉纸,上面用珊瑚橘色写着几行字:
“荧惑守心非凶兆,乃五星连珠之先兆。
乾清宫地砖下有密道,通往钦天监旧址。
速寻1693年秋分星象记录,他们在找‘钥匙’。”
最后一个字的笔画拖得很长,像道求救的手势。云舒把棉纸凑到烛火前,看见纸角还有个小小的唇印,正是珊瑚橘色——和她口红的色号分毫不差。
“他们……是谁?”云舒喃喃自语。是年羹尧的人?还是钦天监里藏着的秘密?
突然,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响,己是三更。云舒把棉纸烧成灰烬,混进茶水里喝下去。指尖的珊瑚橘色被茶水冲净,却像渗进了皮肤里,怎么也擦不掉。
她重新翻开《康熙字典》,对着“异星”词条的注释发呆。康熙三十二年秋,正是1693年。他早就知道异星的事,甚至可能知道那个失踪的宫女。他调她来乾清宫,让她整理奏折,考她蒙文,根本不是偶然——他在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原来如此……”云舒靠在墙上,感觉后背的冷汗浸透了中衣。这场看似侥幸的御前亮相,从头到尾都是场精心设计的局。她以为自己在用现代知识破局,却不知早己掉进更深的网里。
窗外的月光突然暗了下去,乌云遮住了大半月亮。云舒看着墙上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那影子的轮廓有些陌生——既带着现代女孩的倔强,又染了宫墙里的冷冽,像株在石缝里开出的珊瑚色花朵,危险,却又忍不住让人靠近。
她拿起那本《五星连珠考》,决定明天一早就去钦天监旧址看看。不管康熙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他们”在找什么“钥匙”,她都必须找到1693年的真相。
毕竟,她己经没有退路了。
夜色渐深,耳房的烛火摇曳。云舒把字典压在枕头下,指尖轻轻抚摸着腕间发烫的胎记。那里的红光己经褪去,只留下淡淡的浅粉色,像片小小的珊瑚,在皮肤下静静蛰伏。
她知道,明天等待她的,将是比“荧惑守心”更凶险的风暴。而她能依靠的,只有那抹穿越时空的珊瑚橘色,和藏在星象图背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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