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药味里混进了焦糊气，东厢房的废墟还在冒着青烟，梁九功带着小太监们用铜盆泼水，水汽蒸腾中，能看见药炉的碎瓷片嵌在青砖缝里，像撒了一地的白牙。
云舒被张太医堵在药房门口时，手里还攥着那片塑封药片。老院判的袖口沾着黑灰，眼角的痣在火光下泛着油光：“姑娘在东厢房烧了什么？连千年雪莲都成了炭，这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过。”
“是药童不小心碰倒了油灯。”云舒将药片塞进《本草纲目》的夹板，指尖划过书脊上凸起的纹路——这书是前朝刻本，纸质泛黄发脆，却在某几页夹着极薄的现代纸，边缘裁得整整齐齐。
张太医显然不信，伸手就要翻她的药篮。云舒侧身避开，药篮里的银簪“当啷”掉在地上，簪头的靛蓝色还没褪尽——那是验马钱子碱时留下的痕迹。“院判若不信，可去问德妃娘娘，”她捡起银簪，声音冷了几分，“前日若不是这簪子，娘娘腹中的龙胎怕是早就保不住了。”
这话戳中了张太医的软肋。李太医招供时，虽没牵扯出他，可两人同属乌雅氏一派，谁都知道他脱不了干系。老院判的脸色变了变，终究没再纠缠，只是丢下句“姑娘好自为之”，转身往慈宁宫方向去了——定是去给太后报信。
云舒松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隔间。这里原是堆放废弃药渣的地方，她来时收拾出块空地，摆了张旧木桌，此刻桌上正摊着那本被撕过页的《本草纲目》。
被撕掉的是“草部·马钱子”那页，撕痕边缘有淡淡的铅笔印，像是用钝刀反复刮过。云舒用指尖着纸页，突然想起白天在药柜缝隙里摸到的纸屑——当时没在意，此刻却在袖中摸到了，硬挺挺的，不像普通宣纸。
她将纸屑展开，借着从窗棂漏进来的月光一看，心脏猛地缩紧——纸屑上不仅有C21H23NO5的分子式，旁边还画着个扭曲的螺旋图案，像两条缠绕的蛇，首尾相接，中间用铅笔点了无数个小点。
是DNA双螺旋结构！
云舒在现代生物课上见过这图案，两条脱氧核糖核酸链通过碱基对连接，构成生命的遗传密码。可这图案怎么会出现在三百年前的《本草纲目》里？
她突然想起那片塑封药片——NWT制药，能生产抗生素，懂化学分子式，甚至知道DNA结构，这绝不是普通的古代势力。他们是穿越者组织，而且掌握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生物技术。
隔间的门被轻轻推开，顾承砚闪身进来，盔甲上的血腥味混着药味涌进来。他将一个布包放在桌上，解开时露出几枚胶囊，透明的外壳里装着白色粉末：“这是我从姑母的箱子里找到的，她说是‘金疮药’，敷上能止血。”
云舒拿起胶囊对着光看，外壳上印着极小的字：“阿莫西林胶囊 0.5g”——是现代最常用的抗生素。她突然明白，顾承砚的姑母不仅是穿越者，还是个医生，那些“炼丹术”不过是现代医学的伪装。
“你姑母的实验室，”云舒压低声音，“是不是在慈宁宫？”
顾承砚的脸色暗了暗：“是。太后用‘礼佛’的名义建了座密室，里面全是西洋器械。我姑母……就是被胁迫在那里做事。”他指着DNA图案，“这是‘生命密码’，我姑母说过，破解了它，就能让人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云舒想起康熙咳血的样子，想起乌雅氏的毒，突然打了个寒颤——难道NWT的目的，是用生物技术控制皇室，甚至篡改皇族的基因？
这时，外面传来小药童的惊呼声：“不好了！张院判在废墟里找到个西洋瓶子，说要呈给圣上！”
云舒和顾承砚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废墟。月光下，张太医正举着个玻璃药瓶，瓶身印着“NWT生物 细胞培养液”的字样，里面的淡黄色液体还在微微晃动。
“这是妖物！”张太医的声音尖利，“定是那小宫女带来的邪物，炸了药炉，还想毒害圣上！”
云舒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瓶子一旦被呈给康熙，就算她有百张嘴也说不清——现代生物制剂，在这个时代就是“妖术”的铁证。
顾承砚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刀，刀光一闪，劈向旁边的火把。火星西溅中，他将火把踢向废墟里的艾草堆：“走水了！快救火啊！”
混乱再次爆发。云舒趁乱扑向张太医，假装抢夺瓶子，实则用指甲划破了瓶身。淡黄色的液体流出来，在地上迅速挥发，留下淡淡的水痕——这培养液遇空气即分解，是她在生物课上学过的常识。
“瓶子空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张太医举着空瓶，脸色惨白，再无话可说。梁九功赶来时，只看到一地狼藉，皱眉挥挥手：“都散了！这点事也值得大惊小怪？”
人群散去后，云舒靠在墙角喘气，手心全是汗。顾承砚递给她块干净的布：“擦擦吧。我姑母说，NWT的人在找‘时空锚点’，能稳定穿越者的存在，你……”
“我就是那个锚点。”云舒接过布，声音涩得像吞了药渣。她终于明白，自己穿越不是意外，而是被NWT选中的“实验体”，那片塑封药片、DNA图案、细胞培养液，都是冲着她来的。
深夜的太医院静得可怕，只有药碾里残留的马钱子粉还在散发着微苦的气息。云舒翻开《本草纲目》，在DNA图案旁，用铅笔轻轻写下：“他们想篡改的不是历史，是生命本身。”
窗外，慈宁宫的方向亮着一盏孤灯，像只窥视的眼睛。她知道，那盏灯下，一定有人在研究着和她一样的“异类”，用手术刀和毒药，编织着一张跨越时空的网。
而她手里的这本书，被撕掉的不仅是一页药草记载，更是某个穿越者试图留下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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