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桶刷到第一百二十七个时,云舒发现了一件怪事。
那日午后,刘姑姑照例歪在廊下打盹,嘴角挂着口水,旱烟杆斜插在腰间。几个宫女趁着这空档,聚在墙角偷偷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有只言片语飘进云舒耳朵里。
“……听说了吗?昨儿个乾清宫失了火,烧了半间偏殿……”
“真的假的?没见着救火的动静啊。”
“嘘——小声点!是夜里烧起来的,被内务府压下去了,只说是烛火引燃了帐幔……”
云舒握着刷子的手顿了顿。乾清宫是康熙的居所,失火可不是小事。内务府刻意隐瞒,这里面定然有鬼。她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继续刷桶,耳朵却竖得更高了。
“我听我表哥说,火是从存放奏折的偏殿烧起来的,好像丢了几份要紧的折子……”
“什么折子能让内务府拼命遮掩?”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哪位大人的密折被烧了,怕圣上追责呗。”
后面的话渐渐模糊,几个宫女见刘姑姑翻了个身,慌忙散开,各归各位。云舒的心却沉了下去——存放奏折的偏殿失火?这让她想起了原主记忆里,父亲曾说过,康熙最看重密折制度,任何涉及密折的异动,都会引来雷霆之怒。
这件事,会不会和“异星”、和其他穿越者有关?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现在的她,连辛者库都没出去,想这些太远了。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刷完净桶,寻找离开的契机。
可接下来的几天,辛者库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先是刘姑姑突然变得格外严厉,不仅查岗的次数变多了,还时不时盘问宫女们“有没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接着,几个平时爱嚼舌根的宫女被调去了更偏远的地方打杂,再也没回来过。
云舒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或许和乾清宫失火有关。内务府在清理“知情人”,辛者库虽然偏僻,却也不是完全的世外桃源。
她变得更加谨慎,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不与人说话。白天刷桶时,她会留意观察院子里的动静,晚上则借着月光,反复在心里描摹密道图的轮廓,确保自己没有记错任何一个细节。
这天夜里,云舒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她睁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几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影翻墙而入,动作迅捷,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他们径首走向刘姑姑的住处,片刻后,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响,随即归于寂静。
云舒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身体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外面。
那几个黑衣人从刘姑姑的住处出来,手里似乎拎着什么东西,用黑布裹着,看不清模样。他们没有停留,迅速翻墙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声。云舒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胸腔。
她等了很久,确定黑衣人己经走远,才敢缓缓松口气。冷汗浸湿了她的贴身衣物,后背冰凉。
刘姑姑死了?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那些黑衣人是谁?为什么要杀刘姑姑?是因为她知道了乾清宫失火的秘密,还是因为别的?
云舒不敢多想。她知道,辛者库己经不再安全。刘姑姑一死,这里很快就会迎来新的掌事姑姑,到时候又是一轮新的洗牌,谁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第二天一早,刘姑姑的尸体被发现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辛者库,宫女们吓得面无人色,议论纷纷。很快,内务府的人就来了,草草检查了一番,对外宣称刘姑姑是“突发恶疾暴毙”,然后派人抬走了尸体,又任命了一个姓王的姑姑来接替刘姑姑的位置。
王姑姑看起来比刘姑姑更年轻,也更阴沉。她一上任,就宣布了几条新规矩:不许私下议论宫里的事,不许无故走动,晚上亥时后必须熄灯睡觉,违令者“杖二十,发往浣衣局”。
新规矩的颁布,让本就压抑的辛者库更加死气沉沉。宫女们走路都踮着脚,说话像蚊子哼,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云舒却在这压抑的气氛里,看到了一丝机会。
王姑姑初来乍到,对辛者库的人和事都不熟悉,正是她可以利用的时机。而且,刘姑姑一死,那串掌管辛者库库房钥匙的钥匙串,现在应该在王姑姑手里——而库房,恰好就在那个藏着密道入口的杂物堆旁边。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王姑姑。
王姑姑爱干净,云舒就每天把她住的那间小屋打扫得一尘不染;王姑姑喜欢喝浓茶,云舒就趁着去井边打水的机会,偷偷摘几片新鲜的茶叶回来,用干净的布包好,放在王姑姑的茶罐旁;王姑姑夜里总被噩梦惊醒,云舒就借着值夜的机会,在她窗外放一小把安神的草药。
这些举动很细微,却渐渐让王姑姑对她放下了戒心。比起其他噤若寒蝉的宫女,这个做事麻利、不多言不多语,还总能恰到好处地“贴心”的云舒,显然更合她的心意。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王姑姑让云舒去库房拿些干净的抹布。
“库房的钥匙在我桌上,你自己去取吧。”王姑姑坐在廊下,慢条斯理地剔着指甲。
云舒的心脏猛地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是,姑姑。”
她走到王姑姑的桌边,拿起那串沉甸甸的钥匙。钥匙串上挂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钥匙,其中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形状和她记忆里密道入口的锁孔隐隐相合。
云舒深吸一口气,拿着钥匙走向库房。
库房很小,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旧的扫帚、发霉的布料、还有一些用坏了的木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云舒假装寻找抹布,目光却迅速扫过角落的杂物堆。
和她记忆里的一样,几根朽坏的木柴和一堆废弃的砖块挡住了视线。她放下手里的钥匙,装作整理杂物,悄悄挪开了最上面的几根木柴。
下面露出了一块方形的石板,石板上有一个小小的锁孔,形状果然和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吻合。
云舒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迅速拿起那把铜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她掀开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深不见底,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
密道,真的存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王姑姑的声音:“云舒,找到抹布了吗?磨蹭什么呢!”
云舒心里一惊,迅速将石板盖好,锁上锁,把木柴和砖块恢复原状。她拿起几块干净的抹布,转身走出库房:“回姑姑,找到了。”
王姑姑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无异,便没再多问:“赶紧拿去给她们分了,今天的活计还没干完呢。”
“是。”云舒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回到院子里,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接触,却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但她知道,自己离离开辛者库,又近了一步。
夜里,云舒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库房里的情景。密道的入口找到了,但她还不知道密道通向哪里,里面是否安全。而且,王姑姑对她只是“相对信任”,还没到能让她自由出入库房的地步。
她需要一个更好的机会。
这个机会,在三天后悄然而至。
那天下午,天空突然阴沉下来,紧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冲刷着辛者库的院子,将那些污秽的痕迹冲刷干净,却也让排水系统不堪重负,院子里积起了没过脚踝的水。
“快去把排水口通开!”王姑姑站在廊下,对着宫女们大喊,“要是淹了库房,仔细你们的皮!”
宫女们纷纷拿起工具,冒雨去疏通排水口。云舒也跟着人群,心里却有了一个计划。
她假装不小心滑倒,摔进了泥水里,手里的工具也“恰好”掉进了库房旁边的排水口里。
“哎呀!”她惊呼一声,装作挣扎着爬起来,“我的铁锹掉进去了!”
王姑姑皱了皱眉:“掉就掉了,一把破铁锹而己,赶紧干活!”
“可是姑姑,”云舒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那铁锹是库房里的,要是丢了,怕是……”
王姑姑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快去库房再拿一把,快点回来!”
“是!”云舒心里一喜,脸上却依旧是恭敬的样子。
她拿着钥匙,再次走进库房。这次,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打开石板,钻进了密道。
密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云舒摸索着墙壁,慢慢往前走。墙壁是用砖石砌成的,很坚固,上面布满了潮湿的青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和腐烂树叶的味道。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的路渐渐变得平坦。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时,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加快脚步,朝着光亮走去。
光亮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洞口。云舒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片茂密的竹林里。
竹林旁边,是一条幽静的小路,偶尔有太监宫女经过,却没人注意到这个隐藏在竹林深处的洞口。
云舒的心狂跳起来。
她出来了!她从辛者库的密道里,走到了紫禁城的另一个地方!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她知道,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个污秽不堪的牢笼。
雨还在下,打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云舒深吸一口带着湿气的清新空气,感觉像是获得了新生。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洞口,迅速用杂草将其掩盖好,然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朝着小路的尽头走去。
前方的路还很漫长,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但云舒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从今天起,她的宫斗剧本,要换一个舞台了。
而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那些等待着她的挑战,她都会一一接下。
因为她是钮祜禄·云舒,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姜晚棠。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认输”这两个字。
雨幕中,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但属于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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